死亡

　　

2012年 4月23日 晴

　　我总是会在乎身旁的老事物。对面的那颗大树陪伴了我许久，现在依然翠绿挺拔；门前的几颗小树陪伴了我许久，一年比一年高，一年比一年壮。我家房子左边的破店，因为私盖楼层而在中途被迫停止，再经历些许事，现在已经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了；右边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平房，曾住着一对老夫妇、儿子还有孙女，近来，儿子外出打工，带走了孙女，只留下了孤零零的老人。必须要维持生计，所以小房子还腾出了一小点空间来摆小摊。我以前喜欢到那里去买小零食，但渐渐却跟那里生疏了。

　　夜晚来得很快。我从公园回来，路过小店。那的老爷子很高，瘦嶙嶙的，骨头好像随时都会突出来一样，老奶很矮，有些胖，脸像是圆的，就算是本该突起的鼻子也扁平扁平的。

　　我们家和他们家比较近，自然很熟。中间隔着一条小道，但这小道也像是隔阂一样，把我们给隔开了。平常，除了我，我爸也会去赊账买烟，下次去的时候再双倍奉还。自然而然就熟识了。

　　她坐在家门前，感叹我长得飞快，如此之快。我笑笑地点点头，急匆匆地离开了，连她的表情都没看清楚。

　　现在，我躺在床上，不知道我当时是否太匆忙了，她很寂寞，应该多给她一些关爱才是。

　　不管什么了，就把今天的事给记一下吧。以后翻回来看看，也许有用。

　　　　

2012年4月24日　上午 晴

　　我在家里闲坐着，路过爸妈的房间，看到他们在往小平房里望，嘴里说着什么。我疑心是有什么稀奇的事情发生，也许是一个老奶奶摔跤了，没人扶，也许是一帮痞子在一起打架，没人劝。不管什么，群众们所做的，都是围观。

　　但是，老妈走了过来，对我说：“刚刚摔死一老奶。”

　　“是谁？在哪？”

　　“就是老X店里，那个老奶。”

　　我突然心情无与伦比地沉重，难道真的是她？不会的吧，她昨晚还跟我打过招呼的。

　　我又核对了一遍，真的是她。

　　她就如此匆匆地走了。只可惜，想要弥补的东西，在我往往动手去做之前，就没机会了。我很内疚，昨晚上，我不该把她当作空气一样，我应该有声有色地回答她，让她能够放心。她不是我的亲戚，她只是我的邻居。可我能用这样的理由来推脱吗？

　　我依稀听见，他儿子在听到噩耗之后，恸哭着：“我的娘啊，你怎么走那么早，你还没享福呢……”

　　我突然又很奇怪，今天的日记，我为什么会分上午和下午呢？或许只是预感，下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2012年4月24日　下午 阴

　　乌云渐渐遮住了太阳，昏暗一片。

　　“她死了！死了啊！是的，该去找乐队了，还得去联系殡仪馆的人，让他们两天后派人把她送去火化。”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会有这样的想法。
　　乐队真的来了。那些人很有活力，但又显露出悲伤。他们吹的曲子，让我莫名其妙地感到难过。声音很大，震得我家的隔音窗户“咚咚”地响。

　　这也好，让过路的人都知道有一位老人离世，让她还能够活几天。

　　但是，渐渐地，乐声就变了，逐渐转化成现代音乐的调子了。我原先听见的是悲丧，后来的是“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些人好像没有用丝毫精力去吹奏，而是能糊就糊，一分钟也不浪费。

　　他们可真是懒，人一走，他们就停止了；人一来，他们就立马打起精神。也就至于，我刚刚睡着，就被吵醒，再睡着，就再被吵醒。断断续续的声音，一直交织到晚上十点。这么晚了，该回家了。他们就真的回去了。

　　还真是什么都没发生。

　　晚上，我又无意间地看见，最后一个花圈上，第一列字写着：“孝子XX”，第二列写着：“母亲大人 千古”。

　　其他花圈就没看了，也不知道是否有字。

　　　　

　

2012年4月25日　　

　　这是她死后的第二天了。吵醒我的不是闹钟，是震动。

　　天气我也不知如何去描述。在上午，我看到了太阳被周围的乌云包围着，露出了中间的光辉。这样暗淡的光，非阴即雨。

　　听大人说，隔壁房子家小孩要去穿白衣哭丧。

　　中午，听大人说，老X家要请所有帮忙的人吃饭，就在破破小小的家中。

　　为什么不去饭店？这个问题我也搞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家里的食物更美味，更实惠吧，也也许是风俗。

　　到了下午，乐声的间隙更长了，甚至一曲弹过，一小时后才来下一曲。调子也不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感觉了，而是回归了哭丧的本质，有些不舍，有些难过，有些伤感。

　　到了晚上，那些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又精神起来了。一直奏到刚才，十一点。吵得我心烦意乱，只好写日记来打发时间。就这样，停止了，该睡觉了。

　　　　

　　　　

2012年4月26日　晴

　　上午还有零星的声音，但最终确实戛然而止的。中午，下午，晚上，一直都没再出现过。

　　那些帮忙的人，吃完饭后，也许就已经打算好聚好散了。在途中，我也去问过其他人，有的说是摔死的，有的人说是脑溢血倒地的。120赶来的时候，已经不治了。

　　当时，老爷子去菜市场买菜，老奶在家里一个人剥豆子。当老爷子回来的时候，惊恐地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细节也许被淡忘了。但我知道的很迟，也许记得的时间能比其他人长一些。

　　现在是老奶死后的第三天，按道理，曲子才奏了两天整，到第四天，才是三天。可也就这么的结束了，也许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傻乎乎地认为，她还能活到明天。

　　但愿明天能发生点什么。

　　　　

2013年4月27日 晴

　　是的。是4月27日，但是是一年后。

　　今天，我又翻起了尘封在杂物箱的日记本，那些事我只是迷迷糊糊地记住。

　　现在，大家的生活都一如平常。

　　只是老爷子，他只得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家门口，看着过往的汽车，自家的小店，还有捧在手里的老伴的遗照。

　　我也不知道我何时知道丧曲要奏三天，也许只是我的凭空想象罢。

　　她死了。儿子失去的挚爱的母亲，老爷失去了朝夕相处的老伴，孙女失去了和蔼可亲的奶奶。死亡本身来说，并不可怕，但是，它却把无尽的痛苦留给了家人。

　　我们这些人，所能做的就是帮附近的家人忙。即使内心并不乐意，但也最好装模作样，——这是对死者的尊重。

　　至于有些人，把时间当作消遣的工具，干什么事，只是为了赚钱。这也不能乱怪那些人，换做我，我也会这样——生老病死本身就是正常的，再说，又跟他们不熟，凭什么要跟他们一起难过？

　　但是，若是自己家里有老人去世，真的会不去期望他人多关心一下自己吗？

　　我想给我去年那几天的日记，起一个名字：死亡

　　死亡本身就是一个朦胧的瞬间，但它却有朦胧的延续。死亡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们谁都无法看清。死亡对旁观者来说，就是自己心里瞬间的想法。但却会用一段时间去回味。懒一点的用脑子去回忆，轻快一点的就用笔把它给记录下来。

　　死了就是死了，那就叫死亡。

　　活着应是活着，却不定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