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晴天冰蓝蝶恋 《勿改格式》就这一辈子，对一些人的爱总会是经久不衰。 | ||
大晴天。  “你说过的，明天还会是个大晴天。” “嗯。” 就这一辈子，对一些人的爱总会是经久不衰。 <1> 接近傍晚阳光几近消匿，我坐在书桌旁，顺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的书。翻开书直接到了第三十一页，竟然夹着一张照片。我愣愣地看着那张不知何时夹进书里隐藏在久远的记忆中却依旧很清晰的照片。 那是在老家屋后的草地上照的，有八年了吧。那时天空很蓝，阳光很好，笑容也很明媚。照片中的他十岁，是个顽皮的孩子，皮肤白白净净，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像一个女孩子。站在一旁被他牵着手的我，又矮又胖，皮肤黑黑的，紧皱着眉头，一脸惊恐地望着镜头。他长得漂亮又招人待见，那时候被他牵着手到处玩，经常会被大人围上来夸他长得好看。当时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嫉妒，只是觉得牵着他的手感觉很骄傲。 “筱筱。刚考试完想去哪里玩啊？” 所有对曾经的回忆瞬间被打断，像是一不小心从屋顶失足滑落。我来不及看推门进来的妈妈，惊恐地想要把照片再藏进书里，可是却因为太慌乱，照片从我手中滑出正好飘落在她脚边。我从椅子上起身在她将要触及到照片的一刹那迅速捡起藏在身后。 “谁的照片？”妈妈像是嗅到了危险信号一般表情顿时严肃，瞪着我问。 我低头不语。 她上来想要夺我手里的照片，我咬着牙死死抓住始终不肯松手。 “你这孩子……快点给我看看！” 我紧咬着嘴唇，疯了一样跟妈妈抢夺那张照片。听着妈妈的呵斥始终不言语地用尽我最大的力气护着手里的照片，最终右手被照片锋利的边缘割伤。妈妈终于松开了手。伤口并不深，但不时有血渗出来，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我把拿着照片的左手背在身后，沉默不语地攥着发粘的右手。霎时细微而又锋利的疼痛从手心蔓延开来，最终心痛得蹲在地上直不起身来。终于忍不住疼痛眼泪决堤，一度哽咽到没有声音，呆滞地望着地板默默呢喃：“妈……能不能不要这样……别这样行不行……别这样……” 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呵斥，视野里是妈妈因为气愤或者是别的原因而颤抖的腿。最后那双鲜红色的拖鞋渐渐离开我的视野，听到那声仿佛响在很远的地方的关门声后我抱着照片缓缓侧躺在地板上，伸出手看着手心逐渐凝固的血。再度哽咽。 那天晚上，没人来叫我吃晚饭。就那样任由我在地板上躺着到深夜，我可以明显感受到湿热的暑气变得有些冰凉，最终蔓延全身，留下在地板上瑟瑟发抖的我，却始终不愿起身。 你懂得那种心痛的感觉么？就是深夜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左眼的眼泪滴进右眼里。 <2> 那确实是段天空很蓝阳光很好笑容还很明媚的时光。 那时我刚上一年级，他三年级。每次他爸妈吵架没饭吃他都会跑到我家，后来他每天早晨坐在我旁边的小凳子上和我一起吃饭，然后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学校，看着我取下书包坐在座位上再离开去他班里。每天放学他都会在班门口等着我，再次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护着我回家，生怕我被别人挤到。也是，那时很胖，肉太多总是很容易被挤到的吧。 大多数对小学的回忆都是他牵着我的手。他妈妈也确实嘱咐他说：“好好牵着妹妹的手，你是大哥哥要保护好她。”现在想想，一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也是一副蛮暖心的画面吧。所以现在我在路上看到相似的场景总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拍下来然后特地新建了一个相册，取名“大晴天”。看到那些孩子手牵着手的场景，总是忍不住蔓延着心痛。 曾经他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明天还会是个大晴天”。 初中的时候，我瘦了很多，皮肤也白净了不少，梳起了高高的马尾。可是有一天他突然不再每天牵我的手了，他告诉我说我们都长大了，男生女生不可以随便就牵手走的。 我认真地点头，问：“那我还可以叫你‘哥哥’吗？” “当然了。”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一脸的宠溺。 他并非小说里那种长得很帅不好好学习成绩很好又经常被女生追捧的男生，他不会对路过的漂亮女生吹口哨，不会顶撞老师或者是经常被罚站到教室门口又故意耍酷。他就是很乖地学习，下了课也会跟别人打闹，偶尔也会冒出一句脏话，参加运动会会取得中等偏上的成绩。他一直是个可以给我真实感的男生，一直都是以一个邻家大哥哥的形象出现在我身边。 有时候，他也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出去玩。他带我爬学校后面的小山，带我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看海。他会在爬到山顶的时候大声地喊我们的名字然后嘿嘿地笑着看我，会牵着我的手从沙滩走到海水没腰的地方，然后在海浪拍过来的时候紧紧抱着我。 真的是很美好的一段时光啊，一段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让我笑得泪眼朦胧的时光。 <3> 有些人出现在你生命里，就像是带着一定的使命，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到最后才会发现，他们陪在你身边的时间是多么有限。不管是因为什么不可抗拒的外界因素，或者是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变得不再像从前了，你必须要承认的就是最后你们分开了。 我想是从高一暑假开始的吧，他一点点地变了。不再乖乖地陪着我写作业了，不再经常牵着我的手出去玩了，他开始学着抽烟打架了，他开始牵起别的女孩的手并且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场景总是清晰可见而且一触即发。高二上学期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牵起另一个女孩的手从我身边经过，留下一脸茫然错愕的我。我从来都不承认我喜欢他，其实也没有喜欢吧，对哥哥的感情应该说是爱吧。只是对于一个每天陪在你身边的人现在陪着另一个人，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些醋意。我相信喜欢和爱是有区别的。 我缓过神来，跑到他们面前对着他脆生生叫了一声“哥”。我承认，那一声“哥”里，包含了很多的不服气。说实话我很不喜欢那个踩着高跟鞋染着黄头发烫着大波浪画着浓妆的女生，实际上是我觉得她配不上他。 “唉哟。你是他妹妹啊？快点叫声嫂子我听听。”她用一种让我至今想起来都很恶心的腔调对我说。 他并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对她说了句“走吧”。我看到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回头看我，然后阴阳怪气地跟我说了句“小妹妹再见”。 我甚至不知道是被恶心到了从胃里翻涌出来的难受，还是从心里。可是从那以后，我学着坦然地走过他身边，学着不动声色地看他换一个又一个女朋友，学着在听说他又打架被停课的时候依旧不停下手中的笔。可是始终都没有学会在做这些的时候停止心痛。 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试，我成绩跌落到班里二十名。成绩公布的那天晚上，他在我们班门口等我。 我们坐在学校湖边的草地上，始终没人说第一句话。 那天晚上星空很好，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银河，可以看到远处有一盏孔明灯，越飞越高，最终在燃料燃尽的时候突然就消失在夜空中了。旁边的柳树开始抽芽，我把脖子缩在领子里试图抵抗着不时吹来的寒风。我已经记不起来到底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分享景色了，我越来越读不懂现在的他。也不想再做任何尝试去读懂他。 沉默了许久，他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我可以在黑暗中清楚地看到从他嘴里吐出的烟，最终呛得我泪流满面。那股奇怪的味道似乎一直窜入心里，最终我不再顾及越揉越多的眼泪低头大哭。长时间以来受到的所有压力，还有始终都不明白的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变化，都让我感觉置身于无尽的黑暗里。 “哭够了么？”他终于毫无温度地问了一句话，却没有扭头看我，只是弹了弹烟灰望着不远处漆黑一片的湖面。 我胡乱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又用一种指责的语气质问他：“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看到在黑暗中的他沉默许久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扭过头来。不知道他看到的是怎样狼狈不堪的我，被冷风吹乱了的头发，还有微微肿胀的双眼。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似乎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抬了抬手臂又放下。他是想要抱我么？可是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从容？ “管好你自己的学习吧，别管那么多屁事！哭够了吗？哭够了就赶紧滚回去睡觉。”他站起身，狠狠地嘬了一口烟，自己都被呛到了。 我看着被他狠狠砸在地上的烟蒂，刺眼的光亮逐渐消失，像那盏孔明灯一样被埋没在黑暗里。 “滚蛋！” 最终我抵不住心里最后的防线终于像他一样狠狠甩出这样两个字，似乎是想要把曾经所有快乐的不快乐的回忆通通甩出去。那时我告诉自己，有些人是不值得留恋的，当你惦记着你们那么美好的过往时，他早已变了。我们不必奢求身边的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或许有时候就该学着像他们一样麻木无情。 那些东西他不在乎了，我们还在乎什么。 <4> 那是个酷热而漫长的暑假，我用最平和的心态查询高考成绩、填报志愿。得知录取结果的那天下午，我躺在床上又小心地翻出那段被我刻意隐藏了许久的记忆，再次眼泪决堤。 本该是一顿轻松欢愉的晚饭，我却始终沉默不语。我想，如果是以前，应该是很久以前，现在这样舒心的时刻我应该跟他分享的吧。终于不必面对成堆的作业和接连的考试，终于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只是，我也想陪着自己想陪的人。我承认对于一个记忆深处的人，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无法让自己真正萌生“恨”的感觉。不管再怎么隐藏，总会在某个时间思念泛滥。 “江寒他爸把他妈给捅死了。” 我妈用一种尽力很平静可依旧有些打颤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意思直白的话。 刚喝的一口很热的汤硬是被我咽了下去，从舌尖疼到心里，然后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我低头看着那碗汤，似乎是在等待她再说些什么可以挽回的话，我多希望是我理解错了意思，可我再也无法剖析出这句话中隐藏的第二个含义。我不知道这是哪一个黑暗的夜晚发生的事，也不知道我被瞒了多久。我妈说我刚上高三的时候就发生了，只是当时怕我害怕，怕影响我学习就没有提起过。这句话就像是在那个酷热的天气里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让我的世界瞬间充满了噼里啪啦的寒气。我甚至想苦笑一句，这是在演电视剧么？这么狗血的情节会发生在我身上么？ 我一瞬间清醒过来，所有的往事翻涌上脑海，所有美好的不美好的过往通通呈现在眼前。随后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我没有陪着他，我埋怨他，我责怪他，我气愤他，我甚至恨他可以抛弃曾经的美好那样对我然后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那个一直以来都把我好好保护起来的少年，我竟然在他最悲伤的时候依旧给他增添黑暗。现在，我懂他了。我明白他为什么变了，我明白他为什么不再那么美好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 “筱筱。你别再跟他联系了，都说他现在心理不健康，看他高中那样也不正常。别让他伤着你。”她用一种极尽温和的语气劝说我。 可是她那句话却深深地刺痛了我，我抬头盯着她，吼道：“谁心理不健康？！你们都不懂他！当初他爸妈跟你们那么好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心理不健康？真是虚伪！” 我看着她摔下筷子，伸手指着我骂：“有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吗？！不让你跟他联系还不是为你好啊！他老子把他妈给捅死了，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啊！你懂他，你不虚伪，到时候你看清楚他是什么人有你后悔的！” 我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心疼，反正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我不想再去想太多了，我怕我会冲到他家门口做出什么再次伤到他的事来。我放下筷子转身走进房间，躺在床上含着眼泪，不敢睁开眼，也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所有悲惨的景象出现在脑海，就是他无助地看着我的情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这么汹涌的恐惧感和负罪感。 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可是不知道我现在是突然醒来了还是依旧沉睡在梦中。 <5> 后来的一天我去买东西，路过鱼市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就那样站在远处呆呆地望着他，看他拿着黑色塑料袋弯着腰利落地从鱼池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称好之后熟练地刮去鱼鳞、剖去内脏。一系列连贯的动作让我感受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当我看到他伸手接钱的一刹那，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我站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我要买只鱼。”我从来不知道别人在买鱼的时候说的什么，总感觉这句语气僵硬又略微颤抖的话说出来很傻。 弯着腰的他听到我的声音只是愣愣地盯着我那双天蓝色帆布鞋，后来并没有直起身子看我，随手从旁边拿了一个塑料袋开始捉鱼池里那只最大的鱼。我不知道是那只鱼太大还是他太累了，他没有像刚才一样动作利落地抓起鱼放进袋子中，他试了很多次可那只鱼都从他手里滑下来溅起大大的水花。一股鱼腥味的水溅在我身上和脸上，可是瞬间泪水把溅在眼睛里的水又冲了出来。滚烫滚烫。 “你离远点。”他淡淡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沉默不动。 他不再试图去抓鱼，可是依旧弯着腰，扶着鱼池的边缘，毫无温度地说了句：“我说让你离远点。” 默然的流泪瞬间变成了颤抖的啜泣，我挪不动脚步。面前这位少年，已经不像高中那样一头黄发，而今细密的黑色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打着绺，很显然这样酷热的天气已让他汗流不止。瞬间涌上来的心疼让我有一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这还是那个每天牵着我的手带我到处逛的少年吗？还是那个在我伤心时安慰我说“明天还是个大晴天”的少年吗？ 终于，他直起腰，依旧是面无表情，可是在他看到我沾满泪水的脸的一瞬间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他似乎是想说什么话的，可是又迅速俯身下去捞鱼。 这次他终于成功捞到那条鱼，或许是那条鱼也累了吧，不愿意再挣扎。 “我再也不会离你很远了。” 喧闹的集市上我看着他手中的鱼轻轻说出这样一句话，却很坚定，甚至是有些赌气。 那条鱼又从他手中逃脱了。 我看到水面平息的瞬间又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6> 当我们经历了阴雨天之后，就应当矫情地重温一下晴天的阳光。就像我们面对一件失而复得的东西，总会有一种想要向全世界宣布以后会好好保护他的冲动。 我带他爬上曾经爬过的那座小山。真的是个盛夏，山上的野花开得很好。我坐在他身边，重温当初的那份安全感，可是那只手再不像从前一样温暖细腻。我把他的右手放在我手心上，看着上面一道道伤疤。不知道是刀子划伤的还是鱼鳞割伤的，可是那些新的旧的伤疤都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你不害怕我么？”他依旧是用那种不冷不热的语气问我，依旧是望向远方没有看我，可是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 你不害怕我么。 我盯着他瘦削了很多的脸，只是学着当年的语气反问：“那我还可以叫你‘哥哥’么？” 他带着悲伤的眼神扭头看我，握着我的那只手愈发用力，最终眼里泛起泪光然后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抱着我。他像曾经一样给我拥抱，可是我从来没感到他这么脆弱过。曾经所有的拥抱都不如现在用力和心痛。 许久，他哽咽说：“当然了。” 那是第一次，我的肩膀被他的泪水打湿。 对不起，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没有陪着你。我怎么会跟别人一样对你呢，你一直都是我哥哥啊。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再也不会因为你对我冷漠而疏远你记恨你，再也不会任由你变成那样一个自甘堕落的少年。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在乎我的，我知道你在高三一直关注着我的成绩，我知道你曾经怕影响我而没有跟我讲你的故事。那么以后，你再也不必在我面前伪装，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顾及别人的眼光，陪你一起忘掉过去的悲伤。 <7> 今天下雨了。 可是明天还会是个大晴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