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的日子

　 “四月，这个季节最是将暮未暮时候，风总是凉凉的，夹着有些若有似无的水汽，像蒸发在空气中的泪。听见，有蓝幽幽的香开始飘动。”折好手中的星星，这已经是第八十五个。星凉抬起头，望向窗外。远处人家的灯火被风吹得飘摇，如孤舟般漂泊。扉页被翻阅，一行清秀的小楷：“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咏风》”。你那边，也起风了吗？　　 　
　 胡乱用毛巾擦着未干的发，几缕略长的刘海垂下，细碎的光繁星般落在少年的眼眶，化作一段柔软的光芒。屏幕的冷光映照出澈小半张干净的侧脸，习惯性的刷新着动态。女孩的说说永远只写满开心和快乐。隔着数个城市的距离，澈似乎看到了星凉在电脑前狡黠的笑意。“一只猫的旅行”，和她的感觉很搭。或许，星凉就是一只野猫吧，看似温顺可爱，却深藏着利爪，敏感地捕捉一切不善的目光。似乎她只适合一个人游离在繁华外，谁也留不下她。收拾好东西，澈略带疏离的眸子扫过四周，很好，空荡荡的城。一如那么多年来自己的生活，寂寞如影随形。偶尔有风，在房间肆意呼啸而过。澈突然想向星凉发去几句问候，终是放弃。会不会太突兀了？那个和我一样戴着面具隐藏孤独的女孩，你还好吗？ 　
　 “记忆中你总像个独行侠，一个人走在洪荒大地。猎猎的风吹开你黑色的衣袍，如一只欲飞的惊鸿，周身笼着大雾，看不真切，眼神悲伤。”——第五十五颗星星。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不知怎的，星凉忽然想到那双清亮的眸子，眼波中流转着丝丝缕缕的悲伤和冷漠。七年前那个阳光微热的下午，教室门口，白衬衫的少年。眼神迷惘，没有焦点。“我叫澈。”阳光打在他身上，晃得星凉眯起了眼。那时，五月丁香的气息随风飘荡，忽远忽近。金色的阳光中似乎有紫色的花颤颤地绽放。时光一晃这么多年，去年他没有告别地离开，去了另一个城市复读。有时候，星凉忍不住怀疑，澈是真实存在的吗？风一样的少年，毫无预兆地出现，又在某天忽然消失。仿佛穿越指缝的风。“我清晰地感觉到你的存在，却永远留不下你。”落笔，笔尖划透七年的光阴。“从十岁到十七岁，人生最灿烂的年华，我们都是彼此成长的旁观者。扫去岁月厚厚的落叶，你仍是那个白衬衫牛仔裤的干净的少年。澈，别来无恙。”第一百一十五颗。 　
　 “这个，给你。”女孩转过身，跑着消失在转角的巷口，裙摆如蝶翩跹。澈拿着浅蓝色的信封，在树的阴影下，被夕阳刻成一帧清瘦的剪影，定格。少年的眸子里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嗯。星凉也喜欢蓝色呢。”学校操场传来蝉的声音，长音，促音，交织成网。时光似乎回溯，与七年前的小学操场重合。澈手里拿着星凉写给朋友的信。敏感脆弱，倔强地守护自己的自尊，连哭都要紧紧咬住下唇不发出软弱的哽咽。坚强得让人心疼。远方松树传来沙沙的声响。呵，已经是傍晚了啊，苍茫的天空隐隐泛出些大海的气息。听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那星凉，我们呢？我们之间隔了多少海里，多少暗礁大雾？星凉，你在远方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两座孤岛，在海的对岸相互守望？澈嘴角掬起一抹阳光——念及你处，我若微笑，心中涌动的必是温暖。 　
　 夜，梦中。那些灿烂的，斑斓的，辉煌的。在无声宇宙缓慢地，静默地铺展开，一场盛大的死亡，扑面而来。星凉转醒，有些头痛。望向夜空，夜空无言，真正的寂寥总是沉默。“你可知星辰才最寂寞？彼此数千光年的距离。也许星的一生，都是在黑暗中无声地穿行，偶尔与另一颗同样孤独的星擦肩而过，也只能擦肩，一旦相遇，就注定毁灭。”星凉越来越习惯把每天的小感受写下来，想象着澈看到时的表情。喜怒哀乐，在星星里都找得到。毛茸茸的，像耳后的呼吸。不同于冷冰冰的QQ说说，你看到的，会不会就像我在你面前轻轻诉说？“有时候，我们执念的，只是那份喜欢着一个人的心情，或甜蜜或忧伤，成为青春里最青涩的刻痕。不开始，终是最好的结局。”写完这句话，星凉似乎清晰地感觉到有风在身体里游荡，凉至彻骨。关上灯，站在窗前，一身都是月。 　
　　在电脑屏幕前，不断刷新着动态。空间里互相的留言鼓励，说说后的评论，那种喜乐都有　人分享的感觉，左心房暖暖的。她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挺你。”她说：“在那边要重新开始啰！可别给我丢脸。”她说：“我犹豫了好久，终是不知该如何回复。如果你哭了，我是在旁安静地陪着，还是该如何安慰？或许，该说些笑话逗你开心？别太累了，还有我呢。”她说：“只要自己开心就好，简简单单地生活，闲适恬静。”她说……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汇聚成温暖的洋流在心头涌动。你不会知道，一个从小孤单惯了的孩子有多感谢另一座孤岛的守望。七年了，星凉的出现就像生活的一种习惯，像每天早上看到太阳升起一般自然亲切。 　
　 从第一条说说到最后一条，从第一句评论到最后一句。星凉注视着十四岁的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看到一路同行的人，来了又走，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或深或浅，泛着薄荷香味的划痕。还记得那天，一个女生在空间里骂星凉。星凉沉默，暗暗叹气，眸光闪烁，神情隐在黑暗里。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像一座伫立千年的古城，麻木，冷漠，一点痛感都没有。只有沧桑化的一句轻叹。但澈，那个一直很冷的人，却在尽力维护她，与那个女生站在了对立面。古城里似乎一阵有生气的风穿过。钻入门扉紧掩的城，一片绿意。 　
　 -那天，如果在一个地方邂逅一片梦中的葵花花田，你欢呼，大叫。翻开通讯录，拍好的照片却不知该发给谁。那一刻，你才发现，这么多年一路走来，没有人陪你看风景。——星凉 QQ空间 　
　 - 你敢不敢把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澈 QQ空间 　
　 星凉笑了。笑得直不起腰，笑的泛起了泪光。你知道，上帝的左手和右手，因为太过熟悉，注定了无法牵在一起。澈，我们相识太久，有些话，说破了反倒尴尬。不如就这种距离，不远不近；不如就这种温度，不冷不热。不如就像四月的风，悠悠幽幽，却是最舒心的那缕。“如果一切都已注定，邂逅每一段故事，或疯狂地燃烧，或静默地梵唱。感谢百万光年中我们的这次相遇，然后两颗流星擦肩，相忘于银河。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有结局。但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第二百七十五颗。 　
　　坐在回那个她在的城的火车上，两旁的景象呼啸而过。在这陌生的城，听夜风绕过几条街，秋天瘦了满地的落叶。连绵的景物模糊了轮廓，少年闭上眼。脑海中飞速地放映着年华的轨迹。像泛黄的老旧默片，无声，孤寂。只有她明亮鲜活，出席他的每次成长。“那时的我们，是相遇，错过。还是没有结局的邂逅？”她最新的说说。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相遇？一起旅行的约定，谁，认了真？ 　
　　“在允许任性的年代里，只一次，鼓起所有勇气。如果他说‘跟我走’，我便抛弃全世界随他而去。因为以后的日子里，我可能不会再有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他要回来了。放进这第三百六十五个，封紧的瓶子口像封起的心。等四月的风吹过，便又五月的丁香。只如初见。银河中，我们轰轰烈烈的燃烧，却又寂静的绽放着。没有空气，没有风。这里是不能传声的。我听不到你的呼唤，你亦听不到我的诉说。在旧时光里，似乎有风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