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此情可待成追忆 　
　　 　
　　记小学：朝如青丝暮成雪一弦一柱思华年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同我的麻雀先生、知了小姐道一声珍重时，就被父亲宽大的手拽进了学校。从此我便告别了天真浪漫的童年，背上草青色的帆布书包，屁颠屁颠地跟在同村学长的后面开始我的求学生涯。 　
　　小学的名字叫义兴。我第一次走进时，怯懦的像一只傻乎乎的小狗。幸于我的语文老师将我领进教室，消除了我的尴尬。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书，一股浓郁的油墨纸香便扑面而来，我醒了醒鼻子，觉得味道应比母亲的荷包蛋好得多罢！于是，在掐指冥思的演算和摇头晃脑的诵读中，我们熟识起来，除了一一得一、一二得二，还有鹅鹅鹅、离离原上草，而这些在我曾经的捏泥巴、过家家的“光辉岁月”里是从未出现过的，故而使我大开眼界之余，也吊足了我的胃口——我的学习兴趣随即一日高涨一日。 　
　　那时，因为老师人员的紧缺，一年级同二年级采用合班教学，而我的语文老师更是挑下了两个年级全部课程。常常是教完我们āōē后又接着给二年级讲多位数乘法。所以，在我囫囵吞枣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之后，便一本正经地偷听二年级的讲课，这么冬去春来日积月累，不等一年级毕业，二年级的课程我也基本完成了，甚至有板有眼地做起了学长们的“小老师”，解答他们算不出的习题。这让所有的同学都对我刮目相看，不用说，那种骄傲比戴了光环的鸡还要凤凰的多！然而，我的唯一的老师却严厉地责备了我，告诫我说，学习要循序渐进。我当时不知道循序渐进是谁，就吧嗒吧嗒地望着他。他只好解释：人只有先学会爬，才能学会走。我想了想，自豪地对他说：不用爬了，我已经会走了。我的老师笑着看了我一眼，最后只说，好好学习。这回我懂了，毛爷爷的话，便立刻大声地补上：天天向上。 　
　　向上，我便上了三年级，代我们班主任的是新分配的一位女教师，姓张，教数学，很漂亮。我们都觉得老师比天仙更美丽。是的，美丽的张老师用她美丽的心灵为我们展开了美丽的学习生活画卷：是她，用循循善诱的讲课艺术给我们以谆谆教导；是她，亲切的关怀和满心的期待，消除了孩子彼此的陌生；是她，那纯洁而温暖的心灵唤起了我们对幸福未来的憧憬。我一直都记得张老师在学习小天地的光荣榜上，在同学羡慕不已的眼光中，为我画上第一支小红花的情景。他灵动的手指，微笑的脸庞，专注的神情就这么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她大概不会想到，这一支小红花给我的鼓励有多大，甚至一生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至今想来，仍是感激！ 　
　　就这样，我们共同幸福地走过三、四年级。“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是张老师教会我的最后一句话，不久以后，我便站在了小学的尾巴上。代我语文的老师也姓张，只不过我们叫他张校长。起初一听说他代五年级课程时，我的伙伴们可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的，立马觉着快乐的日子到头了。我虽曾眼见了他的严厉，但同时也耳闻了他的渊博，所以我的态度是在惴惴不安中又夹杂着莫名的期待。果然，再没有淘气包敢在课堂上大声喧哗，也没有人敢在作业本上写“外星文”，课堂的气氛永远是严肃而认真的。奇怪的是，我们的语文成绩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而且不止语文，连其他科目也都有了不匪的进步。 　
　　我很快喜欢上张校长的语文课，然而还是不敢亲近。虽然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我都因成绩而受到特别的优待，但这时，我的优待已荡然无存，即便我每次测评仍是前列。上课讲闲话同样的罚站，作业不交同样的罚抄，犯了错误同样的鞭笞……这样一来，我积累的骄傲与任性便也荡然无存了。 　
　　我一直都很谨慎地学习，按照张校长讲的行为准则去做，却还是有得意忘形的时候。记得很清楚，六月一日那天，我起得很早，和伙伴们高兴地在整个校园里你追我赶的撒野，最后竟忘乎所以地爬上了桌子蹦啊跳啊。就在摇摇晃晃的木桌在我们的脚丫子底下吱吱呀呀叫唤的时候，张校长横空出现在教室的门口——不幸的是，我正背对着门。因此，在那些纷纷跳下桌子的伙伴作鸟兽状散时，唯有我一人还在独自陶醉。理所当然，我受到了最重的责罚。于是少年时代最后一个儿童节，我以泪水的方式将它远送。我依稀记得自己一边手拿三好学生的奖状一边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知是可爱还是狼狈？ 　
　　临近毕业时，张校长意外地给我们讲了个故事，大概的内容是关于一个英雄的行侠仗义，整个教室安静地像一个熟睡的孩子。我以为那是我一生目前为止听到的最精彩的故事，耳畔至今仍时时回响起他当时雄浑的声音。然而遗憾的是，故事还未讲完铃声便响了。他欠了欠身，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下次有时间再讲。于是，我就一直等待着，可因种种变故，直到小学毕业，我也没有听到。我开始深深地怀恨那次的下课铃。大学二年级时意外收到张校长因病去世的噩耗，我早已是泪流满面：原来，那没有讲完的故事成为了您在我记忆中最后的绝唱，只留下一个永恒的悲伤和无尽的思念。试问：您是否曾暗示年少的我，没有结局正是结局？！ 　
　　 　
　　记初中：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事实上，初中生活曾占据了我大半的记忆，我的梦想正是在这里萌芽。校园青翠的松柏，林荫的小道，还有整齐的宿舍都永远地留下了我的青春。不论寂寞还是欢悦。每每当我回想这一切的时候，我便仿佛听见了一种生命的呼唤！ 　
　　而在所有对她的记忆力，有一个人令我感激不尽，终生难忘，便是我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董来学先生。我们私下敬称老董。他身材魁梧，浓眉之下钉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而立之年的经历和经验使他在一顿一挫间尽显了男人的一种魅力。 　
　　那时，我是有些惧怕他的。因此，只要是老董的布置的作业，我的态度一概是一丝不苟，勤勤恳恳。比如他让我们记日记，“第一次要求50字”。我得令后，言听计从。从未写过日记，不知道格式，我便上下求索，左右打听，大费一番周折后终于落笔启书。然而，老董的点到为止与我的惟命是从似乎发生了小小矛盾，因为写着写着，我就发现字数已远远超过了“五十”这一“标准”！怎么办？删减！于是，我毫不犹豫立即大刀阔斧地对文章进行“改造”，这儿去掉一个修饰词，那儿省略两个标点符号，七七八八，硬是活生生地把那篇原本就羸弱如鼠的日记扒去了最后的血肉。交上去，我以为功德圆满，颇有一习立地成佛之气，思忖着老董的啧啧赞叹。但最终我的“辛劳”并没有换得喧主的红花，却反成了陪衬的绿叶，缘是我的一个同学出手就是洋洋洒洒一千三百来字，惊镇全班。当然，老师也没忘给我一评价：不多一字，一字不少。至此，我的处女之作便以这样的冤屈和沮丧草草收场，总有点哑巴吃黄连的味道。这是我第一次与文学结缘，无意尝试了创作的另一番趣味，从此产生对文学的朦胧之爱！ 　
　　由朦胧最终演绎成炽热，些许离不开一篇文章，便是老董的《父亲》。漫过油墨纸香，我竟头一次读到熟悉人的文字，了解到他的内心。这种惊讶于喜悦深深印记在我对文学一往情深的最初。而老董娴熟的表达、真挚的感怀和清澈的抒情打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他在文章最后写道：只是在自己做了父亲后才真正理解了父亲——一种深切的恩怀缓缓而发，力透纸背。我已记不得当时揣怀着怎样的敬意来拜读老师的文章，但对此后成为他最多FANS之一记忆犹新。 　
　　在他严格要求和积极鼓励之下，我们潜心习作，耕耘辞章，而我的文学之梦便在这时得到酝酿。接着写诗写散文写小说，我在文学的畅想中以梦为马天马行空。老董一如既往地怀着极大的热情“欣赏”我的作品，无论它们多么青涩和幼稚，他也从来不横加指责，只是将我的闪光点千方百计地挖出来，以证明我的进步。他甚至在评语本上大段大段地和我聊天，清除我内心的苦闷与无助。说真的，如果当初没有老师的这番苦心经营，我想我的梦想早就夭折于半途，更不用说以后的追求了。而老董赠与我的“乘风破浪，勇往直前”八个遒劲大字，又该包涵着他多重的期待呢？我把它视为生命中最大的财富传承下来，不仅自己受用，还将它送给了我的学生，也算不枉恩师的一番教诲！ 　
　　除却三点一线的苦行僧式的求学，除却同学之间甜蜜的小打小闹，除却文学天地我主沉浮的开阔，我的生活还有许多别样的乐趣。比方说联合出行集体逃课，比方说和兄弟们齐聚月亮之下畅谈人生，比方说独行于深冬寂寞的山岗。青春的缤纷总魔幻着一种年少的叛逆，这便是我的初中时代。 　
　　而在所有情景中，有两个画面曾将我心灵深深震撼，且都有关于雪。一是初二期末考试的前夜。我们从一哥们家聚餐后往学校赶，行至半路时，碰见一小无人居住的草屋，有人突发奇想：干脆别回那单调的宿舍了，咱来一次寒夜露宿吧！我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对方，接着都大加赞赏，觉着挺英雄挺霸气。但这种冲天豪气换来的结果，是我们半夜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一个个叫苦不迭。而对那一次决定唯一没有后悔的是我，只因夜空下起了最爱的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又簌簌而落，掷地之声彷佛穿过了我的灵魂。我站在空旷的原野上，大地苍凉，万籁俱寂，晶莹的雪花儿轻俏地扑进我怀里，仿若一位国色天香的仙子。触抚她，便是温暖。那一刻，我想我是属于雪的。第二天清晨，已是银装素裹，田间小路一片洁白，遥看校园也分外美丽。我不费吹灰之力出色的拿下考试。 　
　　而另一次遇见雪已在初三。那时临近毕业，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一半为学业，一半为分别。雪就这样亘在我们中间不期而至。星期天的校园寂静得让人心慌，当我睁开惺忪的双眼望见窗外皑皑白雪时，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再触抚，却是冰凉。我知道，雪在为我沉默，沉默是离别的悲歌。有时我在想，如果世上没有雪，人们该是如何的寂寞与孤单…… 　
　　在对雪无限的感怀中，我走进中考。那是一段浮躁不安的青春，是少年时代短暂的结束。考点设在县城，在我必经的十字路口有一座手捧地球的巨型雕塑。每次经过，我都会将它细细打量，甚或用手静静地将它触抚：世界真的很大很大……终于如愿以偿顺利完成了考试。后来在去学校查询分数的那天，父亲向我约定，如果录取重点高中，就让我买一条鱼带回来以示庆贺。可惜的是，我没有买回，因为那一天，我寻遍了整个菜市场也没有发现一条鱼！于是我的初中便在一条鱼上画了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