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弟

引言：
　　正如她的名字所言，李招弟的存在是为了招来弟弟，在她之前还有一个长她2岁的姐姐。
　　农村的父母都希望孩子是男孩：男人总是比女人能干，男人可以娶媳妇，而女人终归会嫁给别人，不再是这个家的 “人”…。.
　　于是几经思索，我还是按捺不住，颠覆了以往的文风写了这篇《李招弟》。
　　
　　
　　
　　她的出生似乎让爹娘十分气愤。
　　但生气归生气，爹娘还是给取了名：招弟。仿佛这个名字也带了些福气，能招来弟弟的。
　　她长得不甚漂亮，高颧骨，凹眼窝，黄瘦干巴。
　　唯一讨人喜的是她的能干：干什么活，只要打声招呼，准给干好。割麦子，她准是割得又快又好的一个；摘菜煮饭，她也可以谋划着一家人的饭量；喂鸡喂鸭，她更是懂得何时收蛋，何时放食。
　　爹娘因此也舒心了些。
　　
　　
　　招弟不知从哪里翻到了几本旧书，硬是动了上学的心思。爹娘也是看在招弟乖巧，也想让她识字，便凑了些毛票送她上学。
　　招弟背上了用蓝色破布缝的书包，兔子一样一蹦一跳消失在山麓上。
　　招弟去学校的时候，才发现学校破得不成样子，教室是露天的，课本都放在土堆上，课本是旧一届的留下的，上面还有他们歪歪扭扭的涂画。
　　但招弟却觉得很满足了。她竭尽全力想认清楚一年级课本的每一个字，笨拙地跟着发音。
　　“我——爱——上——学，我——爱——我——家。”
　　招弟更爱算的是算数，有了那些陌生新奇的数字就可以算好多东西，家里的鸡蛋能卖多少钱，香油和玉米要花掉多少钱，招弟更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招弟三年级了，9岁，弟弟出生了。
　　家里喜气洋洋，招弟也跟着瞎欢喜。
　　姐姐多少是明白事儿的，拿指头点着她的脑门儿说：“那小东西来了你知道是啥吗？你就上不了学啦！”
　　弟弟来了咋就上不了学了呢？
　　“笨啊，弟弟不上学？上学不花钱？你还是得留在家里。”
　　招弟的脑子轰的一响，她猛地推开姐姐，蹲在地上大哭。
　　
　　爹娘立马将招弟的学停了，让招弟留在家里干活。
　　招弟就哭，喊着问，他还没长大啊！
　　爹娘只答，弟弟是刚出生的奶娃娃，娇嫩着呢，要好生养着老李家的后，没钱供你了；你也该给老李家干活了。
　　辍学的那日，招弟的眼泪一直流淌不尽，滴落在了字体仍是幼稚的退学书上。
　　
　　
　　弟弟的成绩并不好。
　　甚至三年级的招弟都能比念初一的弟弟要好。
　　招弟忙活忘完活，总忍不住借弟弟的书看看，然而满纸的天书，她再也学不进去。
　　招弟干脆也就放弃了。歹毒的太阳晒得她焦黑，更加细瘦，但手脚却有力量：能挑动装满水的扁担呢。
　　
　　
　　招弟发现弟弟最近不对。
　　弟弟念初三，但是老是不在学校里。她风尘仆仆地赶到县里的中学，却险些被人认成是弟弟的妈。她终于知道了：弟弟迷恋上了网络游戏。
　　她跑进县城的一个网吧，在一片眩晕的灯光里，揪出了戴着耳机玩儿得正嗨的弟弟。弟弟推开她，甩甩一头染成紫色的酷炫鸡冠头，油腔油调地说：“用你管我？你自己大字不识一个，管好鸡鸭就行了！”
　　她的眼泪又掉了，掉在了网吧冰凉刺骨的地砖上。
　　
　　
　　弟弟也辍学了，他没考上高中，去了县里打工。
　　招弟到了该嫁的年龄，爹娘却不给张罗，嫁走了，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给别人家干活。
　　外出打工的姐姐回家了。
　　姐姐穿得漂亮，抹了口红脂粉，吊着金耳环，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招弟听别人说，姐姐跟了城里的一个小有些钱的老板。
　　姐姐对父母真是愈加冷淡，回家来连一顿饭都不给做。
　　父母也越看姐姐越不顺眼，动辄责骂，也惹得姐姐不高兴。
　　姐姐只说了一句：“女儿就是用来卖的，反正我不从你们！”
　　后来，姐姐再也没回过家。村里人都能听见母亲躺在床上的骂声，却不知母亲再流眼泪。
　　
　　
　　招弟32了，弟弟23.
　　招弟知道姐姐走了后，爹娘不顺，于是也不忤逆他们，一直呆在家里干活。
　　弟弟看中了邻村的姑娘王翠红，便千方百计讨好翠红的唯一的亲人，她的哥哥王二狗。
　　王二狗今年都四十多了，整个人就爱喝酒打牌，是数一数二的闲汉，所以没姑娘嫁给他。
　　招弟又去劝弟弟别和王二狗有牵扯，正好被王二狗碰见，便要招弟嫁给他。
　　为了娶翠红，弟弟把招弟毫不犹豫地卖了。
　　
　　当招弟穿着简陋寒酸的新衣服，拿着劣质的喜糖坐在王二狗的椅子上时，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第二天，招弟把喜糖掰成两半，塞进嘴里，满口的涩。
　　终于，招弟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浸润了干裂的喜糖。
　　
　　
　　招弟生了孩子。
　　女孩。
　　王二狗气得只打招弟：“没能耐的婆娘！连儿子都生不出来？”
　　招弟不说什么，只是看孩子的时候满是忧愁。
　　她叫女儿英子。
　　
　　招弟执意要送女儿上学，即便王二狗再不同意。王二狗直纳闷儿：平日里看上去没啥注意的娘们儿，咋这件事儿上这么有主张？
　　英子可是招弟最后的希望了。
　　
　　
　　招弟站在山头，看着英子围着她亲手制的红围巾走在山路上，一蹦一跳像只兔子。在苍茫之间，那一点红，点亮了招弟疲惫的眼睛，仿佛在燃烧，燎燎大火一般。
　　招弟用黑瘦的手裹紧了花布棉袄，再一摸脸，两行眼泪，一行是希冀，一行是绝望，一行冰，一行热，顺着高高颧骨，齐刷刷地流了下来。
　　
　　
　　
　　
　　D系列2 完
　　
　　
　　
　　　　　　　　　　　　　　　　　　　　　　　　　　　　By争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