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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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如故 再见陌路》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江倾城，繁川人也。江家大小姐。生时天降祥云，梨花盛开。容颜倾国倾城，遂取名江倾城。幼时多病，因卜人言，遂领一男儿入府。取名程君墨。 　
　 　
　《一》 　
　程君墨是小时候进入江家的。那时他还只有十岁。第一次见着江倾城，她在内室睡觉。白嫩的小脸，微微嘟起的小嘴，胖乎乎的手指。程君墨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小妹妹。 　
　他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进入江家。江家大小姐出生时，卜人言于江家老爷：“小姐生时体弱，若想其安然度过一生，必要领一男儿入府。取名程君墨。”于是，他就来了。他来的时候没有名字，出生便失去双亲，又无外戚。连邻居都不知道他们家在何方，姓甚名谁。直到江家老爷将他领入府中，唤作程君墨。 　
　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就很好了吧。他刚进府时是这么想的。只是年龄小小的他从未想过世事无常。世事无常这四个字，很遥远。 　
　程君墨便担负起了照顾江倾城的责任。其实也不是责任吧，自己还是很喜欢的。程君墨笑笑。回望一眼玩的开心的江倾城。 　
　江倾城慢慢长大，成了小美人。每次出门采办时她都闹着去，每次都有好多人看她、赞赏有加，程君墨脸上一直都挂着自豪的笑。那是他妹妹嘛。 　
　
　《二》 　
　江倾城七岁的时候开始习字。不似别家女孩那样厌恶，反而专心致志的坐在书桌前练。一练就是一上午。习惯了练字时江倾城捣乱的程君墨第一次觉得有些不习惯。偌大的书房似乎少了点什么。江倾城学的很快。别家孩子还在一笔一划写着“一二三”，她就开始写“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了。 　
　江家老爷越发早出晚归了。就算是回来，也是满面愁容，鲜少微笑。哪怕是对江倾城，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宠溺了。 　
　“老爷…”程君墨推门，轻轻唤道。他从一开始就管他叫老爷，从未改过口。也不是他不愿叫，实在是…改不过来。 　
　“有事么？君墨。”江家老爷江川抬头问道。程君墨轻轻开口：“老爷，倾城已经识字很多了，该送去私塾了吧。”江川沉默，淡淡道：“知道了。回房吧。” 　
　程君墨疑惑的退下。老爷，似乎老了很多啊。最近京城满城风雨，也不知是怎么了。罢了，明日他去打听下吧，正好也要采办了呢。 　
　旦日，清晨。程君墨出门到了集市。行人步履匆匆，商市不开，一片肃穆。程君墨越来越疑惑。心里一闪而过的不安，让他害怕。他总觉得，似是有事要发生了。 　
　回到江府时，似乎也没什么异样。“君墨，你过来。”江夫人叫道。程君墨温顺的走过去，江夫人对他不错，待他像亲儿子一般，他实在没什么理由拒绝。“君墨今年十几了？”江夫人摸摸他的头，亲切的问道。程君墨似乎听到了一些伤感，但很快答道：“君墨今年十九了。”“十九了么？日子真快啊。.当年君墨来到这里，才十岁，高度不及我腰呢，今日却比我还高了。.”江夫人打量着他，“君墨，我想倾城她应该去见见世面了，不如，你带她出府游历一番如何？”程君墨有些惊讶，旋即答道：“这…”江夫人笑笑：“君墨，我信你定能看好倾城。你放心去吧，府里有我和老爷呢。”“那君墨只好从命了。” 　
　《三》 　
　江倾城对于外面的一切都很好奇。但也没什么的，毕竟是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大户小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习字就是画画，偶尔抚琴唱歌。 　
　程君墨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他们回府的那天。可是一天夜晚的景象彻底毁了这一切。 　
　那是怎样的壮观啊，漫天的火花闪耀着，到处都是哭喊声。他站在山上，向下望去，当他终于确定了着火的方位时，他愣了。江府。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的地方啊。 　
　程君墨疯了似的跑下山去。一路飞奔到了繁川最繁华的那条街，江府所在的那条街。火光冲天，凄惨哭声，程君墨有一瞬间的错觉，他是不是死了，到了地狱？ 　
　程君墨呆呆的看着。身旁多了一个陌生人，那个男子身着黑衣，面容英俊。程君墨抬头望去，似曾相识。男子低下身，悄悄的给了程君墨一张纸。“待无人之时打开。”男子留下一句话，走了。 　
　程君墨完全忘记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山上，又是如何打开了那张纸。他只记得那张纸上写的：“江氏杀程，斩草除根。”难道他一直信赖的江家老爷和夫人，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么… 　
　“反应竟如此平淡。”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君墨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你是什么人？！”程君墨站起来看着他。“我是来帮你的，小子。”男子轻声笑道。“帮我？”程君墨皱眉道，“你能帮我什么？”男子嗤了一声：“帮你，杀掉你的杀父仇人。”程君墨一惊：“江氏惨遭灭门，竟是你干的！”男子笑笑：“这又何难。我什么不能干。”程君墨沉默不语。 　
　“你叫程君墨？”男子问道，俯下身子看着他。程君墨在他眼里看到小小倒影的自己。点点头。“君墨君墨，君已陌路。他竟还知道。”男子冷然。程君墨问道：“你是何人？”男子笑笑：“你不必知道。你可想报仇雪恨？我可供你读书，待你出仕做了官，便可报仇了。”程君墨哑然，半晌回道：“江氏。.不是已经灭门了么？”“呵呵，庶子真是天真啊！江氏灭门，不代表其他仇人也灭门了啊。”男子冷笑，“想想吧小子。”说完飞身离去。 　
　江倾城熟睡着，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程君墨此时心里的想法。 　
《四》 　
　程君墨抱着江倾城来到江边，轻轻唤醒她：“倾城，倾城。.”江倾城朦胧的睁眼，便看见了水面。程君墨压着她的头，用水浇着，慢慢地将她浸入水中。江倾城起初还挣扎一阵，慢慢地手脚都放下了。过了一段时间，程君墨将她捞起，放在地上。江倾城小脸惨白，面若死灰。程君墨颤抖着手伸向她，探她鼻息。没了…他竟然亲手杀了他的妹妹么。程君墨呆住。 　
　身后的男子不知何时到了这里，看着这一幕兄妹相杀的场面，弯起嘴角。“小子，跟我走吧。”男子伸出手，眼睛深邃不见底。程君墨目光涣散的点点头，起身离去。 　
　十年后。京城。 　
　“新官可真是好，一上任便减赋轻傜。”“是啊，听说还很英俊，尚未婚配呢。”程君墨身着便装走在人群中，听着街头巷尾对自己的评头论足，莞尔笑笑。尚未婚配倒是真的，不是没人喜欢他，只是他不愿娶妻罢了。 　
　醉花荫是他常去的地方。京城最好的青楼。他去那里只为找一人，名唤安陌晚。安陌晚是醉花荫头牌，卖艺不卖身的那种。身姿婀娜，风情万种，回眸一笑百媚生。程君墨见她第一眼便一见如故。仿佛故人相遇那般，连程君墨也说不出是什么感情。 　
　“陌晚姑娘呢？”程君墨问道。老鸨喜笑颜开地朝楼上喊道：“陌晚姑娘，出来接客了。”安陌晚出门，站在楼上看了一眼便回了屋。“罢了，我去找她吧。”程君墨笑着说。“嗯，好好。”老鸨答道，招待其他顾客去了。 　
　“陌晚。”程君墨轻轻唤道。安陌晚不理他，坐在梳妆镜前。“陌晚…”程君墨走进。安陌晚转过身，直直地看着他。“你叫程君墨？”安陌晚问道。“这么久了你竟还不知名姓？”程君墨佯装生气。安陌晚看着他：“你告诉我，是不是？”程君墨摆摆手，坐在桌旁：“是啊，程君墨。”“君子的君，墨笔的墨？”安陌晚轻声问道。程君墨没有听出她声音的一丝颤抖。“嗯。” 　
　安陌晚转过身，盯着镜中的自己。安陌晚，原来他就是程君墨啊…她在心里默默说道。 　
　“陌晚？”程君墨小心问道。她今天很不寻常啊，素来见到自己都很开心的，今日这是为哪般。.“君墨，我今天不想接客了。”安陌晚低下头答道。“嗯？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罢。”程君墨说完便离开了。 　
　安陌晚低着头一言不发。许久，她关好门，换上那套从未穿过的衣裳。淡粉绣蝶夹，翠丝金钿头，蓝蝶双飞钗，白底桃花裙，鹅黄鸳鸯鞋。蓝色丝带束发，撑着一把淡红油纸伞走了出去。 　
　河边。程君墨站在河边一言不发。安陌晚走过去：“程公子到此前来，所为何事？”程君墨转过身，淡淡地说：“祭奠一人。陌晚姑娘前来，又为何事？”安陌晚低下头，轻声说：“为找一个多年前失散的亲人。”“亲人？”程君墨闻言皱了皱眉。“是啊，一个亲人。”安陌晚说。程君墨好奇问道：“姑娘双亲？”安陌晚摇摇头：“小女子的兄长。” 　
　程君墨定住不再说话。若是自己当年并没有亲手杀死江倾城，是不是也就和安陌晚一样大了呢…程君墨恍惚地回忆起那天的经过，手不住的颤抖。“程公子莫不是病了？手抖的厉害。”安陌晚看他一眼道。程君墨慌忙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 　
　安陌晚看着水面，轻声道：“程公子，你可想听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姑娘，出身荣华，名门望族之后，她有一个疼她的兄长。.”安陌晚望了程君墨一眼，接着说道：“那个姑娘九岁那一年，跟着她兄长出门游历。那天晚上，城里燃起熊熊大火，兄长跑下山去。姑娘站在山上，发现是自己府上。就等着兄长回来，可是兄长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男子。那男子身着黑衣，看起来十分诡异…”程君墨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那天晚上，陌生男子跟兄长说了很多话，旦日，兄长就把她溺死在这湖里。多年后，当姑娘再次遇到兄长时，兄长已经步步高升了呢，程公子，你说这兄长，是不是心狠手辣呢…”安陌晚看看程君墨。程君墨心中充满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件事，不是只有他知道么？陌生男子不会说出去的吧。可是，安陌晚又怎会知道这件事…难道…程君墨惊恐的转过头。 　
　“倾城！”他失声叫出那个十年没有再叫的名字。安陌晚低下头，笑笑：“兄长，你可记得我？”安陌晚抬起头，露出苍凉的笑来：“你以为这十年来，我过的很好还是很坏呢？罢了，你怕是早就不记得我了，以为我死了，对吧？可是真不巧啊，那天鸨母路至河边看见了我，便将我救活带至醉花荫。你一定想不到吧？兄长，出仕做官，一步飞升的滋味可好？” 　
　《五》 　
　程君墨低着头，手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十年前被自己溺在河里的妹妹出现在自己眼前，完好无损。他不知该是开心还是失落。心里五味杂陈，他甚至不敢看安陌晚的眼。“现在不用叫我‘陌晚姑娘’了，我叫江倾城。十年前被灭门的江氏后人。江家大小姐。”安陌晚冷然道。 　
　程君墨沉默着。安陌晚一步一步走来，盯着他。“程公子，我还是很想知道，那日你为何要杀了我呢？”安陌晚语中带笑说道。程君墨抬起头，一字一句说：“‘江氏灭程’，身为江家大小姐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安陌晚眼中划过一丝狐疑，江氏灭程？她怎会不知？莫非是爹爹瞒住了她？程君墨注意到她的停顿，冷笑着说：“怎么？江家小姐说不出话了，是不敢承认？”安陌晚看着他，说道：“既然没做，何来承认。程公子，你莫要冤枉好人呐。”“冤不冤枉好人，我自己清楚的很。不必江小姐赐教。”程君墨漠然道。 　
　陌生男子突然出现。“君墨。”程君墨一惊，他怎么来了！男子看看安陌晚，笑道：“莫非这位就是安陌晚，安姑娘？”安陌晚抬头，淡淡道：“是。”“哼，正好。君墨，你的杀父仇人就在面前，为何还不动手？”男子说道。安陌晚脸色一变：“是你说的！是你栽赃给我们江家的！”男子笑笑，抓住安陌晚挥来的手：“姑娘，栽赃这罪名可不是乱说的。我奉劝你最好跟我比，你和他加起来也不敌我。”安陌晚看向程君墨。当时相认的喜悦不安早已灰飞烟灭，程君墨的眸里只剩仇恨。安陌晚心下一惊，自己一介女流，怎打得过两个男子，走为上计。 　
　安陌晚挣脱双手，起身便走。“君墨，还不去？”虽是问句，却透露出了至上的威严。“是。”程君墨像是被人蛊惑了一般，拿着剑走了过去。 　
　“程君墨，你这是做什么！”安陌晚边退边说，“血债血偿，难道不应该么？”程君墨冷笑着。“兄、兄长，你看在我们兄妹一场的份上，饶了我吧。”安陌晚恳求着。“饶了你？那我爹娘的仇，谁来偿命呢？” 　
　男子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他万万没有想到江倾城居然活了下来，不过，这样也好，兄妹反目，是天下最好看的一场戏了。今天，便是江倾城的死期了。曾经声名显赫的江氏一族，怕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吧。 　
　“兄长…”安陌晚再一次恳求。无奈程君墨被仇恨蒙蔽。提着剑，一步步走了过去。 　
　一声惨叫划破苍穹。十年后，那条河边，程君墨再一次亲手杀死了他的妹妹。 　
　“做的很好，君墨。”男子赞许的看着他，“可是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呢…”程君墨抬起头。“君墨，你真正的杀父仇人可不是江氏，是我哦。”程君墨的眼睛猛然睁大。“呵呵，十年前的火是我放的，而你出生那天，我正好在旁边，亲手杀了你的双亲。本来不想让你活的，可是看在你双亲的份上，我便让你活了下来。而你进了江家，江氏又正好与我有仇。我便借你之手杀了江氏一族。君墨，我把你当作棋子，你不会怪我的吧？不过，即便你怪我也不能做什么了。来之前我给你的茶里，下了马钱子，很快，你便会窒息而死。”男子大笑着走开了。 　
　旦日。城中百姓至河边漂衣，见一男一女倒至河边，大惊。通至官府。不知其名氏，遂作无名氏案。数日尚不能破。城中说书人由此说出其生平往事。均为杜撰。其说书艺人不知名姓，只知其喜黑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