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可以选择忘记

　　　　　　　　　　　　假如可以选择忘记 　
　　那些纤细的丝线在我的人生中密密的交织着，铺张在我脚下的路上。它们却并非是永恒的，随着时光的流逝，可爱又可恨的线啊，不断生长消失着……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题记 　
　　我想我是个很懒惰的孩子，常常会把事情拖到最后一刻才会去磨蹭。于是当我把手放在键盘上的时候，我甚至在深切怀疑，我能否完成这篇文字。不过，尽量吧…… 　
　　我承认我的记忆能力非比寻常，看过一遍的东西往往的印刻在脑海中，并且无法消退。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有些画面开始清晰起来。那些最温馨的痛苦的回忆，切割着我刚刚结痂的伤口，沁出了血珠。这严重影响了我的思绪，我不得不删去刚刚写好的一千多字，对着空白的本子重新开始。 　
　　因为上一个构思仍零碎的散在我的记忆中，以至于让我在此刻有一个新的立论，变得极其困难。晚上10点多，当公寓住客的单灯开始稀落时，我依然拍着有些发晕的脑袋，撕掉一张张纸，对着房间里的那面镜子查看了一下眼袋，这时我有点恨我这该死记忆力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上帝的仁慈来得过于快速，且方式怪异。我从厨房端着第十杯拿铁回到房间的时候，我着实被吓着了。一个黑发的女孩站在镜子前，面对着我，抿嘴笑着。对于这种不速之客，我能够很快镇定。在一个月前我刚刚接待过一只披着红围巾的白猫，她说要与我谈谈，能否允许她在林园里生一窝小猫。还有那个断了线的木偶，被一只老鼠扶着让我帮忙找他的线……So, there's nothing strange isn't it？ 　
　　只是，这个孩子真的很熟悉。无论是衣着还是外貌，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眼前。可惜现在我头疼得厉害，无法可想。不管了，我现在所需要做的，不过是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然后陪她聊聊。 　
　　“你能快些吗？”我坐在宽大的窗台上，靠着玻璃，让它的冰冷刺激我的太阳穴。 　
　　女孩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桌子，会心的点点头，以及其惬意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热巧克力。散发着可可香味的热气舒绻着消散在空气里。还有少许跟随着我呼吸的律动，弥漫了我的整个身体。不知为何，这种每日伴我度夜的深刻味道，此时让我的记忆有些错乱。我部得不扶住额头，以便保持清醒。 　
　　她看着眼神渐渐迷蒙的我，这才开始她的叙述。该死的，我为什么觉得她扬起的嘴角是在嘲笑我。 　
　　“我的记忆，开始于江南的一个小镇……“女孩的声音很平静，波澜不惊得犹如她的眼神，只是带点过度疲劳而导致的沙哑。等等，这明明是她的故事，那么我的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什么？她到底在笑些什么？我的记忆为什么……不受……控制了…… 　
　　 　
　　我的记忆开始于江南的一个小镇。在那个叫做蓝宇镇的地方，我曾像每一个普通孩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接触更多…… 　
　　第一年，手术室的灯光白得骇人； 　
　　第二年，生日时，三姨穿着黑绸金丝的鱼尾旗袍，怀中的那只白猫的脖子上，刺眼的红围巾； 　
　　第三年，哥哥把一个牵线木偶放在我的床头，我把他的线扯断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第四年，墙角出现了老鼠洞，灰色的胖老鼠拖走了我的木偶； 　
　　第五年，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名字——曦泽，晨曦的光泽； 　
　　第六年，我发现自己异常的记忆，无意间的透露，在这个封建的小镇，被视为异类，除了我的哥哥。 　
　　…… 　
　　第九年，父母离异，我没有选择其中的任何一方。就在他们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哥哥带着我逃离了蓝宇镇。 　
　　2009年午夜12时15秒，曦耀和我在重重暮色中飞奔，那日的夜空中只有两三颗隐隐绰绰的星星散在月亮周围。一弯娥眉月洒下的月光憔悴不堪。 　
　　上了火车以后，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轨道旁飞速掠过的景物，突然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个残影，转瞬即逝，无法停留。凌晨1时13分30秒，我才想起忘了向那只老鼠要回我的木偶。凌晨2时30分41秒，曦耀已经睡着，他始终握着我的手。路灯暖橙色的光影映照着他白皙俊朗的脸，以及柔软纤长的睫毛上来不及落下的泪珠。 　
　　清晨4时3分15秒，天际还未泛白。远处的烟花腾然而起，仿佛一片迷离绽放的蔷薇，开得诡丽颓废，开得恬不知耻，被城市宠爱的无以为继。那是一场盛大的舞会，攀上绝望的高峰，开到荼蘼。而后，萧然落幕。我望着还残留着星火的夜空，冷彻心骨。于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试图得到温暖。 　
　　我们，两个曾经浑身长满尖刺的小兽。如今，不顾鲜血与疼痛，彼此依靠着，互相取暖。早晨10时26分30秒，火车到站。我和曦耀站在十字路口，光怪陆离的阳光穿过那些 　
　　Cartier的LED玻璃幕墙，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刺痛我的眼膜和神经。汹涌的黑色人群沿着宽阔的车河流动着的大马路，大风怒吼呼啸着。寒风中的我们，苍白、孤寂，在如此壮观的背景中显得那么孤独，仿佛只是迷路的小孩。这个繁管急弦的城市就这么赤裸裸的呈现在我们眼前，如同一只饥饿的饕餮，俯视着我们，尖利的獠牙沾附着肉屑与碎骨，闪烁着鲜血的光艳。我和曦耀傲然地与它对视，似不屈的猎物一般。 　
　　只是，我们的手依然那么紧地握在一起，不曾放开。 　
　　没有任何一个弱者不忌惮强者，绝地反击，是因为他，无路可退。 　
　　这里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的困难，曦耀是个天才。比我大了十岁的他，用了三年的时间，便能够带着我随意出入亚洲最大的爱马仕之家。那些用金钱来过滤人流的地方，从来不乏我们的身影。什么？你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吗？不，亲爱的，我说过了这一切都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他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从离开蓝宇镇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未来对于他，比几何问题简单多。这就是他不曾抛弃我的原因——两个怪物在一起，一切皆有可能。 　
　　第十年，也就是我们来到城市的第一年，发生了很多。我不想去回忆它们，即使她们一直都十分整齐明晰地排列在我的脑海中。就像呆板冷酷的编码程序，也许应该更贴切的称之为，病毒。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第十二年，我依旧被我的记忆深深的折磨着。三年，漫长如同三个世纪。 　
　　你要明白，我们是两个逆天的逃犯。我们都还记得那两个字——蓝宇，那只红围巾的白猫，断线的木偶，灰色的胖老鼠。或者，那张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 　
　　而后，我开始害怕做梦。我会梦见她，那个黑色长发，被孤立的她。尽管次数很少，大多是些琐碎且无因无序的片段——我站在长河的石桥上向下望，她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诡异的银色。河水的流速异常迅疾，甚至冒出一些细微的漩涡。我探身俯在石栏上，一直探一直探。最后整个身体失去重心，掉落下来。尚未碰到水面就惊醒了。 　
　　窗外的昏黄色光晕在夜里显得突兀，我看见曦耀站在床边，面色平静。眼中的惊慌却一览无遗。才知道，若没有他及时把我叫醒，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样直到陈默。 　
　　奢靡的霓虹映照在他脸上，眼前的景象恍惚得如同三年前火车上的那一幕。曦耀由着我发愣，无奈的笑笑。和从前不同，温婉的五官精致许多，附带着冰雪的寒冷和刀锋的锐利，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漆黑的瞳孔不再有无助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压迫，危险的气息。现在的他，会让我觉得莫名窒息，准确来说，我有点怕他。尽管本质仍是一样的，空闲的时候一副慵懒的样子，笑起来清澈明媚。认真起来，会有超越同龄人的镇定。看上去像夜晚的黑色海洋——上一秒，波澜不惊地沉睡；下一秒，便是汹涌的巨浪。 　
　　这种浓稠的黑暗，有时会让我失去他的轮廓，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他是借了天使面孔的恶魔，还是借了死神镰刀的神祗？我不明白。 　
　　我知道我们都在蜕，只是没有想到，物是人非的感觉会如次明烈。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他，我无法存在。 　
　　于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抱着他，哭了…… 　
　　 　
　　我当真是极不想说出结局的，即使我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实。可我没有他的理智，释怀对于我来说，是极困难的。现在想来，眼前依旧一片血红—— 　
　　5月30日，我的生日。曦耀推掉了晚上的会议，回来陪我。他从来都没有错过我的任何一个生日，至少每年的这一天，我会觉得眼前的他是真实的。 　
　　只是上帝，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玩弄人类的机会。 　
　　傍晚5时22分47秒，我按照约定站在星巴克的店门前，等待他。1分15秒后，我踮脚张望者，在对面街道密集的人流中，找寻到他的身影——他换下一身严肃的西装，穿着白色的休闲外套，安静的看着我。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茸茸的金色，表情慵懒的像一只猫。我知道那一刻，他的确是个天使。 　
　　我感到欣喜，向他挥手示意。曦耀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胸口阵阵抽痛，人行道的绿灯变得晃眼。耳边充斥着都市的嘈杂，像争吵，像惊呼。我捂住耳朵，慢慢的蹲下来，呼吸开始急促，头痛欲裂，而后…… 　
　　5时25分31秒，一道尖锐的摩擦声刺痛了我的耳膜，紧接着是沉闷的撞击和玻璃碎裂的声音。5时23分33秒，假如你在场的话，你就可以看见那辆沾满油渍的废旧货车，是如何让曦耀像一只鸟儿般高高飞起，划出漂亮的弧线，然后急速坠落。以及那个面色通红的司机大叔最后扭曲而丑陋的脸。瞬间，灵魂的碎片撒了一地。 　
　　还有，刚刚正好抬头看清一切，恍惚失神的我。 　
　　“哥——”5时25分35秒，当这声凌厉的叫喊撕破天际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四年没有叫他一声“哥“。我一直觉得，这是他绝对的禁忌，不可逾越的雷区。何况，我没有资格。 　
　　可是在曦耀清澈的瞳孔彻底失去光泽前，我看到他听到这个称呼时，已经长久冷漠的嘴角轻轻上扬。笑得那么干净，迷离了我的双眼，痛彻心扉…… 　
　　“2013年5月30日，17时25分，一名货车司机开车闯红灯，撞伤一名年轻男子，男子当场死亡，现已确认其身份。发生这起事故原因是货车司机酒后驾车……” 　
　　我还记得他被送进火葬场的那一刻，从水晶棺中倒影出的我，那么寂寥的笑着。灵堂正上方悬挂着他的遗照，肃穆得像个老者。脸上再无暖橙色的光晕。这真的不像他，一点都不像。 　
　　那是2013年5月32日，下午1时54分32秒。 　
　　世界一片死寂的时候。 　
　　后来。 　
　　没有后来。 　
　　“我总是习惯不断的熬夜，习惯把自己逼到绝境。只是为了不再有清醒的时刻，就不用看见熟悉的东西，想起熟悉的人。我会刻意忽略他已经死亡了这件事。我想忘记生命中那些重要的细节，让自己以为所有人的诀别都不过是‘回头见’而已。 　
　　拖延。延迟发作。我还记得在他的葬礼上，没有一滴眼泪，始终微笑的那个自己。不是不感觉悲伤和疼痛，而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很擅长自我欺骗。可是，这样做只是徒劳，他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我都能记得。我想要忘记，我不想要清晰如初的记忆……”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叫嚣着，眼前一片模糊，渐渐重叠成站在镜子前的我。 　
　　我望着镜子里的她，缓缓地伸出手去。泪水蜿蜒着绽放的嘴角，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 　
　　“假如。”我的表情很镇定，“可以选择，”，声音却不断颤抖，“忘记，”，嘴唇闭合，“我想脑海中无法抛去的依然是，”一字一顿—— 　
　　“关于你的一切。” 　
　　于是，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窗台上，那张用白色相框裱装的相片中，那个温婉的男生，被月光照耀着，笑得如同末世晨曦。眼角有一点落寞，静静地滴下来。 　
　　 　
后记： 　
　　……其实，完全没懂。写完之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只是有种非常渴望想写下来的感觉。我的文章，就像那个梦，随性无果。 　
　　故事中的曦泽，多多少少有点自己的影子。比如，熬夜。比如，有些狗血的家庭关系。比如，喜欢折磨自己…… 　
　　我的确有个大我十岁的哥哥，虽然他没出车祸……此哥非彼哥。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对昔日有些毫无头绪，甚至是我哥哥以往的摸样，没有任何记忆。我和我哥哥是同母异父的，当然了，相处的很好。没有所谓的颓废，尴尬。我想那没必要，不是吗？ 　
　　成年后的哥哥出色、优质，却变得遥不可及。学业和工作上的忙碌，让他陪伴在我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一年、两年的不曾相见，是平常事。于是，在那些时光流逝缓慢、空旷的日子里，我发现自己开始遗忘。 　
　　忘了他送我的项链放在那里，忘了斑驳的画板被我丢在何处，忘了他微笑时好看的样子…… 　
　　被时间冲刷得一干二净，没有任何挽留的余地。 　
　　我试图将它们回忆起来，却发现越努力流失得越快。于是，独自一人躲在角落流泪。然后，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心中的悲潮却愈发汹涌起来。 　
　　循环往复，直到麻木，直到不会哭泣。抱膝而坐，等待下一个天亮。 　
　　记忆的丝线从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眼泪而清晰，就像那个断线的木偶。线，是再也找不回来的，它也无法再重新站立。 　
　　也许是游乐园的木制秋千，也许是古旧的绿皮火车，也许是白色的纸飞机。这一切的一切，终将逝去。唯一不变的，是曾经拥有过…… 　
　　我想我们有时候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能够收集更多支撑我们的线填补空缺。也应该高兴自己能够学会遗忘，不至于让那些线纠缠在一起。 　
　　那么，无论是忘记也好，记得也罢，本是时间的主宰。既来之，则安之。这样，即便再痛苦，最后也能笑得真实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