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梦1

少却了蝉的聒噪声，初秋的午后，阳光明亮，凉风习习，似喧闹之后的宁静，平和舒缓。几片摇坠的杨树叶，黄绿相间，筋络突起，干枯僵直，静卧于树下。曾经鲜活的生命，已随风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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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曦眼睛直直的望着窗外，看到秋风卷叶，风凉天远的景象，重重地叹了口气，哎——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明远离开她回老家麦收已半个月了，走前，明远说，只需等他10天，他一定回来。 　
　
1986年，北国的一个小镇，远方的通讯只有电话、电报与写信，电话也只能打到镇政府，个人家是没有电话的。云曦和明远相距三百公里。云曦无计可施，从约定的第10天开始，她的泪就没断过，她不知怎样才能联系上明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猛地悸动起来，好一会才慢慢平和。像受了惊吓似的，她感到肚里婴儿急躁的胎动，一跳一跳的，云曦有些不详的预感。她已怀孕七个多月了。当她第一次感觉胎动时，脸上荡着的是幸福的红晕，医生告诉她，胎动，像蝴蝶在扇动翅膀。那以后，每一次胎动，她都会激动，想像一只美丽的紫色蝴蝶在振翅欲飞。这只蝴蝶有一天会变成她可爱的宝宝，那是她和明远的爱情结晶。她更希望宝宝长得像明远，有明净的前额，她太爱明远了。 　
　
云曦，花一样的青春时节，就要当妈妈了，那年，她才18岁。 　
　
爱情，美丽而残酷，是一场玩不起的游戏。情窦初开的云曦还不知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未来。 　
　
（一） 　
　
云曦，八岁就没了母亲。两年后，父亲续弦。还有两个异姓的哥哥与他们一起生活。云曦的外婆可怜她，接走了她。从此，她与外婆、小姨、舅舅、舅妈生活在一起。从一个复杂的圈子到另一个复杂的圈子里，有了外婆和小姨的疼爱，云曦也算快乐的成长着。 　
　
又过了两年，舅舅家添了小宝宝，小姨出嫁了，姥姥身体又不好。懂事的云曦知道自己成为两个家中的负担。她主动要求去县城的学校住校学习。初中三年，平稳的过去了。云曦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她想念爸爸和外婆，更想死去的妈妈。可是，她也只能偶尔见到爸爸和外婆。她听爸爸说，新妈妈又生了个小弟弟。云曦心里明白，这个家已不再属于她。 　
　
青春期的成长，云曦只能靠自我的理解，忙碌的父亲忽视了她的成长。上了高中，学校离表叔家很近，表叔可怜她，会常叫她去改善伙食。云曦懂事，只是偶尔去。九月的一天，云曦去表叔家，表叔家来了一位客人。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高高的个子，很帅气，有明净的前额，挺直的鼻梁，脸的轮廓棱角分明，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韵味。不知为什么，云曦见了他，却忘了打招呼，心不自主地慌乱起来，一种爱慕之情油然而生。这是表婶的远房亲戚，论辈份，她该叫他叔。 　
　
你就叫他叔吧，表婶提示发呆的云曦。听到表婶的话，云曦方从云雾中恍过神来，羞怯地叫了一声：叔——。 　
　
云曦个子不高，略胖，圆圆的脸，五号头，白皙可爱，有个大大的酒窝。 　
　
这顿午饭，云曦不记得吃的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只记得，表婶让明远把自己送到学校门口。 　
　
明远高出云曦一头多，宽宽的肩膀，修长的手臂，阳光青春。走在他身旁，云曦心里狂跳着，低着头，步子迈得比较小，可以走得慢些，她在享受此刻。这是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对异性的一种依恋，纯纯的感觉，此时的云曦，懵懵懂懂，似有似无，飘然若仙，身在世外。 　
　
紧张的学习，云曦慢慢淡化了遇到明远时的青春悸动。毕竟只是好感，而且他是她的叔叔。可命运就是如此，总在不经意间让人措手不及。 　
　
北方十月，天早早的黑了，晚上五点半放学，然后住校的学生继续上晚自习。每天放学，云曦会一路小跑的去校门外食杂店买吃的。刚跑出校门，突然，一个伫立的身形摄入她的眼帘。笔直的背影，挺立风中。云曦先是一愣，接着，脱口而出：明远——叔。 　
　
见到云曦，明远笑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上扬的嘴角更显露出他英俊的面庞。云曦呆了，捏着钱的手停在半空中，失去了思维。 　
　
明远扬起手中的袋子：我送吃的给你，是你叔婶让我帮忙送来的。云曦愣了半晌，终于缓过神来，羞红了脸，好在天黑，或许明远没看到她的羞涩。接了袋子，云曦无语，声音极小的说了声：谢谢。也许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 　
　
最近累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明远俯下头，关切的问。他看不到云曦的脸，云曦的头低得很深，仿佛做错了什么事，在深刻忏悔。 　
　
空气被凝结，只听到风声。 　
　
见状，明远伸出宽大的手，抚了一下云曦的头顶：快回宿舍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云曦不禁抖了一下，抬头望向明远，扬起火辣辣的小红脸，抿嘴微微一笑，配上那颗深深的酒窝，似一朵桃花于夜色中绽放。 　
　
云曦一溜烟跑进校门，明远的眼里仍然绽放着那朵盛开的桃花。明远深深地陶醉了，异样的初恋情怀，重返心中，他感觉心脏猛烈的跳动，血液飞速流遍全身，血管扩张，青筋突兀，手心里握着汗水，目光停滞。 　
　
清爽的秋风，传递了最初的爱慕，云曦和明远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爱的味道。 　
　
从那天起，每隔一两天，云曦就会接过明远手中的袋子，从开始的寒暄问候，到后来的关心，到冬天的棉衣，再到云曦有一天下自习后，没回宿舍，悄然失踪，正好是两个月的时间。 　
　
云曦每晚是第一个跑出校门的，她早早地收拾好书包，等下自习的铃声。这一天，云曦来到校门口，并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怅然若失，四下张望，在寒风中呆立了十分钟。前天明远来，说好今天再来的。云曦的心似乎被石头压住，腿沉重得都迈不动步子。她低下头，向学校大门走去。 　
　
云曦—— 突然，她听到明远那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云曦猛然转过身，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正向他奔来，云曦热烈的迎过去，步子敏捷迅速。她无法停下脚步，一头扎进明远的怀里。 　
　
第一次接触那宽阔的胸膛，第一次听到那急促有力的心跳声，云曦迅即被融化了，一阵眩晕。她忘却了明远与她之间的所谓辈份，忘却了他有家室的事实，甚至忘却了自己。她没想过后果，一头扎进少不经世的梦中。 　
　
黑夜包裹着两个炽热的灵魂，他们已全然超脱人世。相扶着穿行黑夜，奔向闪着心灯的夜的另一岸。 　
　
一所略旧的平房，在小镇一隅。小院里的支架上，残留着黄瓜、云豆的枝蔓，通向户门两侧的小路边，几株曾经美艳的红色地瓜花的残叶，于夜风中诡异的伫立，似一排选秀的美女。云曦吓了一跳，仿佛看到“美女们”揶揄的面孔，惊了一身冷汗，脚步猛然间停下来，此时的明远，已熟练地打开门锁，一把搂过云曦，近乎将她抱起，三步并作两步，拥她进了房间。 　
　
这是明远家的旧房子，屋子没开灯。云曦瞬间失明，她被明远紧紧的抱着，近乎窒息。云曦感到一双好大的手、好有安全感的手，环抱住她的双肩。她情不自禁的努力贴近他的胸膛，像她小时候，靠在爸爸的怀里一样，好温暖，好安全。 　
“明远”， 云曦轻轻唤了一声，挣脱明远的双臂深情地看着他，借着屋外昏暗的灯光，近乎是崇拜一样的望着他，满眼的柔情。 　
　
明远无法克制自己的欲念，低下头，深深地吻向云曦，云曦自然闭上双眼，迎向明远的双唇。 　
　
明远清晰的嗅到一抹淡淡的清香，这是少女身体发出的独特香味，他迷蒙了，陶醉了，身体微微颤栗。他感觉到云曦身体的抖动。明远胆子大起来，用双唇与舌尖在云曦的耳边、脖颈、脸颊不停游走。云曦被燃烧了，整个身体震颤起来，自然地迎合着明远，发出呢咛的呓语。这喃喃之声，让明远无法控制，有种被焚身的焦灼，他感动全身血向上涌，他终于被点燃了。 　
　
明远突然抱起云曦，大踏步进了里屋。将云曦轻轻放在床上。他按耐不住自己，一边吻向少女的高耸挺立的胸，一边去脱云曦的上衣。云曦并没反抗，而是温顺地配合着。明远如鱼得水，顺利地将云曦包覆。 　
　
明远听到云曦急促的喘息，听到她因疼痛而发出的低吟。三十岁的男人，他懂得女人需要的欢愉，他是温柔的，旋即会狂野。他们水乳交融，一起飞越快乐的顶峰。 　
　
床单上一抹清晰的血迹，明远有点慌，接着又一阵窃喜。既而搂住云曦。“云儿”，我会对你好的，会爱你一辈子。 　
　
（二） 　
　
云曦回到宿舍已是十点多钟，大多同学都睡着了。没人注意她的行踪，少言寡语的云曦，并不是大家注意的目标。升学的压力，使同学们脑子里只长了一根筋——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学习，在云曦的脑子里已退到第二位。明远那成熟男人的气息占据了她的身心。书上的每个字都是明远的一双眼，黑板上的每道题都是明远的笑脸。云曦深深地、深深地陷于爱之绝境。 　
　
急切的等待，度日如年；频繁的约会，如胶似漆。期末考试，云曦从班级前十名退到班级的后十名。成绩单发下来当天，云曦脑子里一片混沌。她猛然醒悟，知道自己将旁枝当了主干，可是，爱情的火花已被点燃，而且成熊熊燃烧之势，不是一个成绩单就可以颠覆的。而现实又如此残酷，她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未来。云曦定定神，想起姥姥殷切的希望，想起爸爸无奈的眼神。她慢慢拿出笔，特意找到一张纯白的、一尘不染的纸，伏在书桌上，深埋着头，一字一顿地给明远写了一封信： 　
　
明远 我的至爱： 　
　
每次见到你，我都觉得自己不会走路，只想依偎着你，甚至想让你抱起我走路，我整个身心是那样依恋你。这种感觉无可名状！ 　
　
你给我的爱，是我从未得到过的，我是那样满足和快乐。我已不能自拔！谢谢你，明远，无论走到哪一步，我都会感谢你。 　
　
可是我还有任务，我要考学，我要完成学业。我不能辜负爸爸，他辛辛苦苦挣钱供我读书，我不能对不起他，更不能对不起外婆。每次见到外婆，她都说，我长得越来越像妈妈，看到我，外婆会经常流泪。现在，我心里特别难受，眼泪已湿透了信纸，我想离开你一段时间，把我们见面的时间拉得长一些。我知道，自己会强烈的想你，可是，我得约束自己，我得去完成我的任务。 　
　
这不是一封分手信，只是暂时的分开一段时间，你能理解我吗？请你理解我。对不起，明远。 　
　
你的云儿 　
　
1986年1月6日 　
　
在远离学校五十米处，在他们的老地方，明远没有见到云曦，明远便跑到学校门口张望。云曦也已早早站在学校门口眺望，见到明远，她甚至不敢抬头，将信塞给明远，头也不回的跑回教室。云曦一路跑，一路流着泪，她不能回头，怕会动摇。 　
　
北风凄冷，寒凉彻骨。雪花是这个季节唯一的生灵，似天使装扮季节的梦。云曦很喜欢雪花，还有窗棂上的霜花。可以看到小时候的草与木，和梦中的一样。这些冰凌花，并非海市蜃楼，是可以触摸得到的家乡。 　
　
对家的思念，仅限于小时候，她紧紧牵着母亲衣襟的情形，已经模糊。父亲忧郁的眼神，是云曦心上的一块疤。她从没有过被爱包围的感觉，而明远的拥抱，是她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人间享受。 　
　
克制着不去见明远，云曦心里的云层都压到了最低。就快窒息了，但她挺着。晚自习课间休息，云曦不敢去大门外，只好在学校后操场稀疏的杨树林中踱步，满脑子是和明远在一起时的回忆。 　
　
瑞雪是云曦唯一的好朋友，他们从小学就是同学。瑞雪走读，只是白天上课时才可以见到云曦。瑞雪早已感觉到云曦的变化与六神无主，问过她几次，云曦都说没事，成绩的直线下降，瑞雪也替云曦着急。给明远信这天，云曦的心一下子空了，仿佛于夜空中伸出手去，除了空气，没抓到任何东西。此时的云曦，发觉自己需要一个支撑，她主动要求瑞雪放学后陪她走走。在校园后操场的杨树林间，两个小姐妹慢慢踱步。云曦几次欲言又止，瑞雪是个热情明朗的女孩子，见云曦如此，瑞雪急得脸通红：你到底怎么了？快说呀，急死人了！ 　
　
云曦停下脚步：“雪，我告诉你一件事，但不许对这事品头论足，不许责怪我，只能是出主意、提建设。”瑞雪使劲地点着头，眼睛直直的望着云曦。云曦将认识明远的过程，一步步的发展一股脑地告诉了瑞雪。只是云曦没有告诉瑞雪，她与明远最近的频繁接触。她只是说，她与明远曾经有过一次，仅仅一次而已。 　
　
同学们都去上晚自习了，校园一片寂静，黑暗的后操场借助远处教室的灯光，静得诡异而神秘。时间凝固了，几片雪花从空飘下，姐妹俩都没感觉到。瑞雪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云曦的事，她感觉是听了一个天外的爱情故事。 　
　
不知是激动，还是太出乎意料，总之很混沌、很惊讶，瑞雪随着雪花抖动起来，雪越来越大了，可听到簌簌飘落的声音，中间夹杂着瑞雪牙齿抖动的轻扣声，此时的瑞雪已如筛糠，紧张与寒冷让她不能自己。 　
　
瑞雪脑子没有任何建议可提，她被云曦的事给懵住了。雪落在脸上，瑞雪才反应过来。她拉过云曦的手：现在是学习的时候，大家都拼了命在学习，你别犯傻了。更何况，那是个有家的男人！ 　
　
这些我都清楚，可是我怎么也走不出这个圈子。云曦辩解着。 　
　
时间，时间久了，就好了。瑞雪有点迟钝，但又似过来人一样，理智而专业地告诫着云曦。 　
　
突然，远处传来呼唤瑞雪的声音。“是我爸爸”！见瑞雪没及时回家，瑞雪的爸爸赶到学校来寻。瑞雪一边答应着，一边拉云曦向灯光处走去。拉了一下，瑞雪感觉云曦没有动，再拉，瑞雪清晰地看到云曦泪光盈盈。瑞雪急忙道：我会为你保密的，放心吧。 　
　
瑞雪征求了爸爸的意见，决定把云曦领到家里住上一夜。瑞雪一向同情云曦，平日里常带东西给云曦吃，云曦偶尔也会住在瑞雪家里。 　
　
两小姐妹几乎一夜没睡，聊了许多关于明远的事，又聊了瑞雪的心事。瑞雪一直喜欢班级的一个文弱的小男生，那个小男生戴着细边眼镜，小小的眼睛，少言寡语，瑞雪喜欢小男生的才气。小男生的诗写得极棒，还在《星星诗刊》等杂志上发过朦胧诗。那些青涩，稚嫩的句子，每一字都雕刻在瑞雪的心上。两个小姐妹向往着自己纯洁的爱情故事，瑞雪的单恋只是最初懵懂的感觉，而云曦却涉足到了恋爱的深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