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说吧，那个臭婆娘分明是自讨苦吃！”美术课的课堂练习是给同学画像，看着老师随机分配与我一组的成雯，何迈扫了一眼表情有些抽搐的她，在我耳边道。我笑笑，抽出铅笔，开始为画作打草稿，并将黑色马克笔备于一边，作为勾线工具。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由于作业的评定需要第二天才能知晓，下课铃打响之时，成雯便匆匆收拾笔纸，离开了教室。“哟～长舌妇溜这么快？”仿若看到了成雯看到我的画时一脸的不可置信，搭上我肩膀的何迈颇显随意，“认出你的大作是全国素描大赛银奖的水准了？”“也许吧……”我放下他压着我肩膀的手臂，“怎么……”“哇啊！！！！！！！！”门外突然传来了女生的尖叫，却见一位与成雯近乎同时出去的女生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老……老师，成雯……成雯她……从楼梯上滚下去了！”“什么？！”我顿时呆住，转过头，木讷地看着同样一脸惊异地何迈……
小 荷 作文网 www.zww.cn 美术教室在五楼，和四楼的楼梯交接口处横置着一些木画架，是美术社的学长所留下的。由于美术社在去年停办，画架便一直在那里蒙受着尘埃与时间的侵蚀。前不久，其中一个方因校篮球队的队员砸断，未及时处理，每每下楼，总会看见那断裂开的恐怖裂口。但这回，我们却在那原木色上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殷红……
成雯并非因滚下楼梯而受伤，事实上楼梯的高度也不足以让她流血，恰恰是那断了口的木架，从她的长发直刺颅脑……
回寝室的路，我们第一次走得缓慢而又木然。寝室内的空气因其间存在者那紧绷着的神经而充满压迫性。“我说，咱来玩个游戏吧？”向来活跃气氛的何迈打破了沉静，也顿然惊醒了被说不清的情绪所笼罩的我们。“什么游戏？”外号“猩猩”的郑毅抬起了头，“老游戏了……介子航你的马克笔用一下。”何迈抽出一打纸牌，一边洗牌，一边向我伸手，我摸出红色的那支，递到他手上才反应过来，“等等，你说的不会是……”“嗯，大概就是你说的“不会”。”何迈洗牌的技术已是炉火纯青，冲面带惊异的我们四人一笑“打双扣还是斗地主？”
“介子航啊介子航……俗话说“日久生情”，和你同桌这么久，且不说你打牌技术好我不知道，你就这么忍心把这么好的牌技用来欺压你的好兄弟么？”何迈郁闷地摊开手，不甘地看着已准备好画画的我。“不就是按你说的画任意一笔么？这么“孤舟嫠妇”楚楚可怜作什么？我画技再好也用不着你担心会把你画成小沈阳……”我边说边象征性地在他的手上画了一个圈。除去没有心情玩牌的两位。我，猩猩，何迈以斗地主为赛，输者被赢家用马克笔画上一道，部位随意，画样任意，很幼稚而又老套的游戏。不过……我看着被画上圈圈而有些郁闷的“东道主”浅笑，还确实能转变心情……
由于成雯的出事和家长的极力反对，刚开学不久的学校不得不给学生放假一个星期，封锁校门排除所谓的安全隐患。
放假当天，早早顺着人流走到广场的何迈冲站在一边的我挥手作别。我看着他，却觉得有些目眩：也许是阳光有些耀眼，他挥摆的左手掌心上，洗得有些模糊的红圈散发醒目的色彩……
（4）
一个星期的放假毋需定义为长或短，但自放假的第三天起，我便开始莫名地忐忑，或许是源于一向谨慎的父亲却一直未向我询问这两支笔的去向，好似笔从未在他包中存在过一般……想到这里，走在上学路上的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抓紧了书包肩带。
教室里俨然坐了不少人，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多少声响。也许所谓的聒噪也因中心焦点的不复存在而失去意义。平日来得较早的何迈不知怎么，却尚未到。我坐下，将等他到时要说的话好好酝酿。
半小时过去了……
1小时过去了……
老师来清点人数了，他却仍然没来……
“人都到齐了么？我们现在开始上课。”仿佛略过了我身边的空位般，合上花名册的老师只是回身上了讲台。我按捺不住心上的困惑和为何迈鸣的不平，也不顾老师有无准许，便站了起来，“老师，何迈还没到。”
“何迈同学？”老师翻了翻花名册，“啊，我忘交代了，何迈同学因故转学了。”
转学？我以站姿在大家的小声议论中愣住：“学期未过半就转学？不会是因为成雯的事吧？”“谁知道呢，按常理不是急事没有中途转学的理由吧……”确实，这简短粗略的“因故”，实在是敷衍道可笑……
放学的路，我脚步迅疾。何迈家在市中心的公寓，未进门我便看到大门口那一辆搬家用的大卡车，好家伙，连家都要搬？心中的惊异，却又平添了一丝不祥……
到他家门前的步伐我走得沉缓，却不足以蒙蔽我对那正搬着箱子的妇女的辨识——“阿姨好！”。何迈的母亲应声回了头：有些憔悴的面容，微陷眼眶的红肿双眼，全然以副哭过的面孔，明显没了初次见面时的光鲜模样。
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小迈的同学么？我还有些印象，你是叫……”“我叫介子航，请问何迈他……”我小心翼翼的应答说了一半，便因看到有些呆然站立的身影而转折，“何迈！”
何迈却一溜烟奔回房，我急忙追上，却被他母亲拉住，“还有劳同学你，好好开导他……”我抬眼，捕捉到那双暗淡无光的双眸中划过的伤感。开导？我听着屋内传来的何迈用力关门时的“砰”声巨响，心上渐渐不安……
我一步步走到那紧闭的房门前，背靠着门，“何迈。我是介子航……”屋内寂静一片。我叹了口气，“我不会吃了你……你缩在房间里作什么？痛苦什么的……”我闭上眼，努力模仿记忆中他安慰我时的口吻，“就是说出来，才能和兄弟分担么……”
……
“门没锁，进来吧。”何迈声音干哑，全然没了平日带笑的语气。
我推开了门，才觉有什么堵着门缝，借着客厅的光亮定睛一看：与别处已打包妥当的房间不同，何迈的房间和我上次来时没什么不同，却已不是当初的那间，他生日时我送他的CS枪型模型纪念版还在书架上，和他从小便喜爱的木枪并列而置。地板上却已散开了一卷卷白色绷带，满眼的白色在视线里宛如蜷缩着的白蛇，在残阳微弱的影射下更令人心寒恐惧。
何迈蹲在书桌旁，捡拾着一本书。很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很吃力，抓起，又滑下……我快步上前，从背后注视着仿若全然无知的他，猛地走到她面前，抓住了他的左袖，刹那间，一切不安的预感都在目光中兑现：有臂，却没有手……
“很奇怪，对不对？”相比我的呆滞，何迈注视我的眼睛里却平静如不可知的深潭，“放假第三天，我回了趟老家。农村正在改建，而我走在还未修好的路上，在摔了一跤后，很扯谈地看着未来得及刹车的拖拉机压上了我的手，揪心的痛楚之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左臂，“等我醒来，就成这样了！”他猛地拉下衣袖，腕上依旧包着纱布，却仅剩了腕部而已……
我木然地穿梭于人群之中，脸上的恍惚使我的另类越发明显，可我，又何从顾忌他人的看法呢？只是一味听任何迈母亲的话在耳边回响：“小迈都成了这样，再在熟悉的环境下生活也成了一种负担，我和他父亲商量了一下，倒不如……到了新的城市，重新开始。”那他的老朋友呢？他曾生活过的岁月就这么贴合你们的想象，容易清除么？我看着无奈的中年妇女，刚想呐喊，却被何迈扯了扯衣角，“你，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吧？”他的眼神很空洞，带着足以使我将喉口话语咽下的能力……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自己仅给惊讶的父母留下一个摔门的背影。
在一室黑暗的怀抱里，我环抱自己，却依旧不止的恐惧。恐惧什么？何迈的断手一遍遍在脑中回放，背景是他那压抑了无数痛苦的空洞眼神。我将手伸入口袋中，顿而停住，成雯的死，何迈的手……黑笔，红笔……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又怎能将这些用联想力串起？我抬起头，将方才得到的异想天开的结论和一眼的情绪沉淀在隐没于黑暗中的天花板上……
母亲敲门的声音在此时显得轻微无比，她说什么？似乎是在转述她与父亲很担心我，主张我转学的决定？
转学么？我将冷冷一笑的表情埋首枕被里……也好，一如何迈母亲所言，换个新环境，重新开始么？
手，不自觉地将两支笔握紧……
关贝儿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