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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末心不在焉地晃到五楼，悄悄地用钥匙打开家门，里面已是一团漆黑。靠近门口的房间里，弟弟小泽睡得正酣。客厅后面的两间卧室紧闭着门。末末没有晚自习后吃宵夜的习惯，也不愿吵醒熟睡的家人。洗漱完毕，她端着一杯白开水，拎着书包，轻手轻脚地踏上了拐角处的木质楼梯。
阁楼上还有三个房间。书房里亮着微弱的光，末末的表弟羽千还没有睡，他正趴在他那张沙发床上津津有味地看一本漫画书。末末没有理睬他，而是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台灯充满怜惜地洒下柔和而皎洁的光芒，末末把书包放在宽大的原木色写字台上，坐下来温习功课。十点半了，夜色正浓，万籁俱静，末末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这是末末的房间，末末叫它“晴光城堡”。在晴朗的白天，浓郁的阳光会充满它，照亮每个角落，晒干所有潮湿。。房间里有一扇硕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露天阳台。时值蔷薇盛开，如果在阳光下，将是一片绚烂。等到盛夏之时，凌霄花、石榴花也会竞相绽放，茑萝、牵牛花也会不甘示弱，把整个阳台装扮成晴光城堡的后花园。阳台的地面上铺满了酢浆草和薄荷，墙壁上覆盖着爬山虎，那种赏心悦目的翠绿色，像是在芝士蛋糕上涂上了一层浓厚的绿茶粉。
十七岁的末末，是这里的公主，也是这里的女王。她在这里可以远离一切喧嚣嘈杂，奢侈地编织自己的童话。
2
第二天清晨，妈妈叶晶芸从厨房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预示着一天中快节奏的生活即将开始。末末和羽千埋头吃着。羽千姓林，是姨妈叶晶纯的儿子，比末末仅仅晚出生一个月。这一年，他们都上高二，都在Q市A中，不同的是，末末在实验班，羽千在一个纪律很差的普通班。
叶晶芸发愣的眼神里时不时会流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隐忍和幽怨。她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收入一般，常抱怨怀才不遇。经历过离婚和再婚的她既要上班，又要操持家务，忙得连轴转。女儿末末还好，比较乖巧，无需费心，但儿子小泽只有九岁，还不懂事，末末的姥姥和姥爷年事已高，需要照顾。两年前，她曾经兴致勃勃地买新房，装修新家。如今住进来已满一年，新鲜感消失了，偿还房贷又成了一道难题。现在，又有羽千这个不争气的外甥来添乱——真是难上加难。
羽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一家原本住在D市，羽千在D市S中读书。叶晶纯在D市经营了一家旅馆，收益还算不错。羽千在S中可谓臭名昭著：在课堂上打瞌睡，门门功课开红灯，三天两头旷课去网吧。羽千被S中开除后，叶晶纯只好让他在末末所在的学校解读，把他暂时交给了姨妈，寄宿在姨妈家阁楼上的书房里。
尽管末末碗中的水煮挂面没滋没味，她仍然不肯向桌上的两盘昨晚的剩菜伸伸筷。。她是理科生，懂得隔夜蔬菜不仅会滋生细菌还会产生致癌物质亚硝酸盐。不像叶晶芸从文科班毕业，整日只是念叨中华名族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
“末末，你怎么不吃菜？不要挑食。”叶晶芸皱起了眉。
“妈妈，隔夜的菜对身体有害。”末末解释说。
“什么毛病？谁那么多毛病？一大早就惹你妈生气！”身材粗矮，留着“汉奸头”的季贝川从房间里打着呵欠大摇大摆地出来了。他是末末的继父，总喜欢故意和末末过不去，并以此作为一种乐趣。末末懒得搭理他，扒拉完面条，就下楼推自行车去了。
羽千紧随其后。他身高一米八二，而末末只有一米七。他头上抹了香喷喷的发胶，把桀骜不驯的头发暂时固定，一身黑色运动服，脚上一双白色耐克鞋。
“长得帅有什么用呢？拿脸去刷卡呀！”羽千似是炫耀，又像是自言自语。
末末瞥了一眼他那张缀满青春痘的脸，不屑地说： “吹牛不用交税。”
“表姐，冷末同学？”羽千推出他那辆崭新的变速山地车， “你那破健王该进博物馆了吧？”
末末低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坐骑，它早已伤痕累累：车篮变了形，车座裂了缝，车身生了锈。还好没有像传说中那样，除了车铃不响哪儿都响，除了车轮不动哪儿都动。
羽千风驰电掣般，不一会儿就把末末远远地甩在身后。空气中蕴含着几缕若隐若现的花香，甜丝丝的，在微风中一吹即散。一群拖着长尾羽的喜鹊喳喳叫着掠过城市上空。阳光穿过槐树枝叶的缝隙，触摸着末末的脸颊。
3
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光，莫过于大课间的半个小时。学校原以为跑操会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而事与愿违，哨声过后，同学们往往不听口令，你追我赶，争先恐后，脚下乱踏一气，越跑越快。400米后，大家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洪亮的口号声变得有气无力，队伍成了一盘散沙。大家的鞋子上沾满了人工草坪的碎屑，脚下的塑胶跑道也似乎与水泥地没了区别。600米后，跑操成了牧羊，有不少同学干脆离开队伍当“逃兵”去了。
“末末，末末？”末末旁边的麦粒扯扯她的衣角，“咱们出列吧，我跑不动了。”
“坚持啊。”末末的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艰难，但神情依然坚定。
麦粒是一个瘦小、胆怯的女生，她不敢自己出列，就这样扯着末末的衣角一步一步向前挪，居然跑完了学校规定的1000米。解散后，她问末末：“我看你也特别累，为什么不愿出列呢？”
“我想，在这个班里，我的学习成绩比较落后，但我不能让人家看扁了，在这些方面，我不能逃避。”末末诚恳地说。
“原来如此。”麦粒若有所思。据说她是个富家女，整个柏茂商场都是她家的。但她衣着朴素，总是穿着校服，不爱打扮，头发短短的像男孩子，身上也没有富二代的骄娇二气。
从那之后，每天跑操，她们都肩并肩，咬紧牙，坚持着跑完全程，无论汗流浃背还是气喘吁吁。她们有一个共同的信念：不能让人看扁了！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1000米被她们踩在了脚下。
4
这天下晚自习，末末回到家。季贝川歪歪斜斜地倚着沙发靠背，一股酒气拂面而来。他在职业中专教书，平时并不嗜酒，只是有时亲朋好友相见，难免多喝几杯。
“末末，”借着酒意，他又开始高谈阔论，“听说你月考从46名进步到40名，不错，从尾巴上爬到了屁股上，继续保持……”
继父的话，就像劈头盖脸给了末末一记闷棍，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伤害。她扭过头去，微微仰起脸，把将要涌出的泪水成功拦截在眼眶里。
“姨父，您喝得不少了，快去休息吧。”羽千直截了当却又不失礼貌。
“林羽千同学，咱爷俩还从未真正促膝谈心呢。”季贝川摆出他那副好为人师的架势，一把拖住羽千，“坐下听我讲课。”
“不要啊。”羽千刚要逃跑，却被季贝川按在了凳子上。末末赶紧趁乱开溜，回到自己的“晴光城堡”。她甚至有点感激羽千，是他解救了窘迫的自己。而可怜的羽千，却一脸无辜地坐在那里，听醉醺醺的季贝川灌输人生哲理，直至十一点。
5
晚饭时间。
“末末，你每天的晚饭都吃这么少吗？”食堂里，麦粒疑惑不解地望着末末，“一碗粥能饱吗？”
“也许吧。”末末把勺子放在碗里搅动了几下，“我消化功能不好，不会饿。”
“我有时回家还要吃宵夜，我妈给我准备的。”麦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可是我还是不长胖，没办法。”
“我回家一般不吃东西。我妈有时连热水也不给我烧好。”
“末末，我怀疑你妈是不是你亲妈，怎么如此不关心女儿呢？”
“我妈是亲妈，但我爸不是亲爸。我爸妈在我四岁那年离异了。现在我妈要照顾我弟弟，我姥姥和姥爷，还有我表弟，哪里有时间管我。”末末没有想到自己会跟这个大款的女儿讲起这些，但是话到嘴边，已无法咽下。
“你的亲爸呢？”
“他刚结婚两年，阿姨生了个妹妹。他是个职业画家，到处写生，也顾不上我。”
“末末，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这太复杂了。难怪你平时那么沉默。你能考进实验班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要想太多。”麦粒握住末末的手，两只手同样纤瘦。
“精英们哪里懂得我们这些无名小卒的苦楚。”末末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个华莱士鸡肉汉堡，一杯雀巢拿铁咖啡，我今晚这顿饭——”麦粒耸耸肩，“以后可不能这么奢侈了，简直是腐败。”
（未完待续）
韶冰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