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相信只要是会成真的幻想叫做童话。比如说年少时听腻了的白雪公主与王子的故事。
他坐在沿窗的位置上,嘴唇里抿着烟,忧伤与酸涩泛滥在他那已过去40年的脸上。他对着模糊的窗,从口中喷出灰色的雾气。
烟雾,停格在沉默的半空。
我不知道他这样过去了多少年,可我爱他,像爱着那些不可思议的童话。可我又恨他,是的。在这个时代,什么都是矛盾的。
[2]
那天我正低头写着脑残的政治作业。
电话响了,我安置下手中的笔,习惯性的看了下电话号码:这是一串以134开头702结尾的电话号码。很熟悉,因为当初就是我挑选的号码。
“喂,干嘛。”
“就是……你的户口本找到了么。”
“没。”那是令我好奇而又厌烦的三个字。我不知道拥有它能做些什么,但这似乎预示着一个布满骗局的罪恶的开始。我透过那三个字似乎望穿,会有一场血流成灾的恩怨即将开始。
“那你快点找啊,你妈妈要用呢。她明天就要从广州回来了呢。”似乎是很焦急地。
于是我很快的挂掉了电话,继续写起了政治作业。
事情是这样的:我父母从当时的结婚就是一个戏剧,而剩下的我是个木偶。就那样被扯来扯去,我母亲的背叛,是从我四年级开始的,但他们仍然艰难地在一起活着。也就是说,在我四年级的时候,就萌生了一种憎恨。
前几天母亲也是这样打来电话,当时我并不知道是她打来的,于是现在我复述一遍给你们听:“染音,我的包3月份被偷了,卡,钥匙和身份证全在里面,我大概在5月份去你那,你把户口簿找在你身边,我回老家补办,别对你爸说,你找不到就让你找给你说有用,别忘记了啊。”
我挂完电话后像现在一样没把这当回事。我多告诉你们几件事情吧。我母亲几乎每次打电话来都是问我要这要那的,如果要为我付出,就是一句“我最近没钱了,都放在公司上了。你问你老爸要点钱然后我带你去买衣服。”
谁知道这样的事情被另外一个人知道,然后用同样的方式让我去做。
[3]
后来电话大约在半小时内又来了两次。
但实际上是,我听完一遍就忘记我的诺言了。
然后,姐姐出现在了家门口。
“喂,染音。把钥匙扔下来给我。”她总是那么大大咧咧的。
……
我安置下手中的笔,望了望她可笑的样子,“户口本我找不到。”
“那就再找找啊,”“噢不,那你问你爸爸吧。”
后来是被一声冗长而有力的“听见了没!”促使我拨打了爸爸的电话。爸爸在那头说,户口本在衣柜下面的抽屉里。他当时没有一点疑惑,从容地安然地吐出一句精悍的话。
“呐,给你。快滚吧,我作业那么多,就别烦我了。”
她鄙夷地望了我一眼,然后走开。然而我心里却扬起一朵暗黑的玫瑰,心想:是我赢了。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地结束了。没想到就这一天,又发生了让我比1000米跑步测试还恶心的事情。
——我妈来了。
像刚才一样扔下钥匙,但却更有力的似乎是向某一个人头砸去。
[4]
她带来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一看就知道是在下面小店买的难吃的东西。
“染小音,在写作业啊。”比还没和我爸离婚前的声音温柔了很多。
我没说话。
“晚饭吃了吗。”“额,你的字真是比以前更丑了,写端正点啊。”“写作的姿势呢,怪不得一个近视眼。”
她一连问了我很多问题,我突然觉得很烦。“对了,户口本尽快还我,我跟我爸说是学校要用,要是你时间太久秘密泄漏出来我可不管。”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了下来,“不是跟你说过我身份证丢了么,我会尽快还的。”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新莉抱着作业来到我家。母亲像是很知情地说要走“染小音,记得你头发该洗了。”
——黑暗中绽放的玫瑰,在过去的怨恨和今日的重逢中嘲笑又怒放。像千年冰封的血被融化又重新变得坚硬。
[5]
那是一星期前的故事了。
我不喜欢总将记忆倒带,然后不归来。
今天新莉又来我家了。后来因为五点钟,要回家的缘故,本是想让爸爸送她去车站。因为今天走了好多路,脚都起水泡了,但车站又很远。后来的决定就是:我和新莉都坐上爸爸的车,然后送完了她,再回来。
朋友真是个麻烦的事情。
但是谁能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坐在父亲的车上,看着两岸风景变换。忽然,他又扯到了那令我难过的三个字:“曾染音,最近学校要户口本做什么。”
“我哪知道啊,学校就是这么麻烦。”不知道为什么回答地这么流利。
“哦,学校用完了之后就还给我,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母亲找到新欢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哦?呵,关我什么事。”
“嗯,所以她以后肯定会问你要户口本,到时候你别给她。因为她一旦拿走,户口迁移不是问题,但,她一定会用我们的户口问银行贷款,到时候就得我们还钱了。我就是这样一个被他骗了十几年的男人。”
五月的风沉淀了一夏的悲伤。你说,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需要这样狼狈而又怯懦的生活一世?
[6]
童话与现实所不同的就是,童话的世界总是先曲折后美好,然而现实的世界总是走着悲伤与被欺骗的路线,然后就沉在那样虚伪的世界里面。
——嗯,出不来了么?
昨晚父亲打开房门,然后将钥匙重重的扔在地上。“曾染音!你把户口本放哪儿去了!是不是给你妈了!我想来想去学校什么事都会发短信通知,什么要户口本,那是你为你妈编造的谎言吧!我想来想去都不对!”我被吓得惊慌,呆滞地望着电脑屏幕。“谁让你把户口本给你妈的!我都不被她骗了那么多年,这下可好了,你和她一起来骗我!”
“姐……姐姐让我拿的。”结巴又恐惧。
他打了姐姐的电话,我依然像个木偶一样,安然不动。只是听见他像海水般咆哮着:“你昏头了!”
姐姐是我爸爸的哥哥的女儿。
后来他又打电话给了母亲。
我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贱人!贱人!”
——父亲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他说:“还给我!否则我什么都做得出来!血流成河也分明不是个幻想!”
[7]
后来我写了封信给外公,让他转告我母亲,户口本,请完好无损地归还给我。
[8]
童话的结局,就是幸福蔓延整个宇宙。然而现实的结局,我不能猜测。户口本只是还到了父亲手中,至于母亲是否做了手脚父亲并没有告诉我。只是我知道,那是我长大以来,第一次欺骗父亲。
母亲最终是结了婚。
[9]
父亲靠着窗,寂寞地抽着烟。
他的眼里承载了几十年来的悲痛。
他是这么一个令我感到矛盾的男人。我爱他,爱他的坚强、无私。我也恨他,恨他的冲动,以及命运的不公。
“爸爸,喝杯茶。爸爸,我的成绩在班里老师说不错的。爸爸,我会报答你的。”
天空沉沉的,掩盖住了曾经的笑容。不知道是谁卑微了承诺,任爱与恨点缀在这个未过秋的夏末,不知道谁曾经说过,我们都不能畏缩。
我离开了父亲的房间。
始终不敢对上他的眼,不忍心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