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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的庭院骤然间仿佛云遮雾罩,树木隔着泪帘变模糊了。斯佳丽的脑袋耷拉到胳膊上,她竭力不让自己哭。现在哭一点儿用也没有。只有身边有你想要讨他喜欢的男人时,眼泪才管用。正当她伏在窗台上竭力把眼泪压回去时,忽然被一阵马蹄声惊动。但她并没抬起头来。最近两个星期她白天黑夜好像曾多次听到这声音,正如埃伦的衣裙窸窣之声不时萦绕在她耳际一样。跟以前这样的时刻一样,她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然后她暗暗呵斥自己:“别痴心妄想!”

但是,马蹄声渐渐地慢了下来,由跑步转为走步,那自然真切的程度着实让人吃惊。接着,细石院径上响起了有节奏的得得声。有人骑马来了——是塔尔顿家的还是方丹家的?她迅速抬头一看,竟是一个北方佬骑兵。

她本能地躲到窗帘后,像着了魔似的隔帘偷看着,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来者无精打采地坐在马鞍上,那是一位相貌粗鲁、身材矮壮的汉子,一脸很不整洁的大黑胡子散乱在钮扣都没扣好的蓝军服上。眶距太近的一双小眼睛在强烈的阳光下眯成了两条缝,他从容不迫地从绷紧的蓝军帽檐下察看着这座房子。在他慢慢地下马、把缰绳扔过拴马桩时,斯佳丽屏住的一口气总算喘了过来,不过喘得十分突兀而且痛苦,像是当胸挨了一击似的。一个北方佬,一个臀部插着长筒手枪的北方佬!而斯佳丽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座房子里,还带着三个有病的弱女子和两个婴儿!

那北方佬慢悠悠地沿着院子走过来,一只手放在枪套上,两颗小眼珠子左顾右盼,这时斯佳丽的想象像飞旋的万花筒映现出一幅幅杂乱的画面,都是佩蒂帕特姑妈悄悄讲述的故事:女子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遭到袭击;有人被割破喉管;房屋在垂死的妇女头上燃烧;孩子因哭叫被挑在刺刀尖上——总之,与“北方佬”三字联系在一起的种种非语言所能形容的恐怖一齐涌上了心头。

惊骇之余斯佳丽的第一个冲动是想躲进贮藏室,钻到床底下,或者从后扶梯飞奔下楼,一路尖叫着往沼泽地那儿跑——反正只要能从那人手中逃脱就行。接着,她听见那人蹑手蹑脚地登上前院的台阶,随后又鬼鬼祟祟地跨进过道,斯佳丽知道逃走的路已被切断。她吓得手脚冰凉,没法动弹,只听那人在楼下从一间屋子窜到另一间屋子,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他的脚步便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大胆了。此刻他在餐室,再过一会儿就要进厨房了。

一想到厨房,斯佳丽顿时怒火中烧,仿佛心被扎了一刀,在压倒一切的愤怒面前,恐惧退却了。厨房!那儿的炉灶上有两只陶罐,一只正炖着苹果,另一只正用好不容易从十二棵橡树庄园和麦金托什家菜园里弄来的蔬菜炖什锦羹——九个人就指着这充饥,而事实上这连两个人都吃不饱。斯佳丽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一直在抑制自己的食欲,等其他人回来再吃,所以当她想到那北方佬要把他们可怜的饭食吃掉,禁不住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天杀的强盗!他们像蝗虫一般从天而降,把塔拉洗劫一空,想让这里的人慢慢地饿死,现在又回来还要偷走这么点儿可怜的残余食物。斯佳丽空空如也的胃部一阵痉挛。

“我向上帝起誓,至少这个北方佬再也偷不成人家的东西了!”

她脱去那只旧鞋,光着脚吧嗒吧嗒迅捷地走到写字台前,甚至那个溃烂的脚趾也不觉得痛了。她悄没声儿地拉开最上边的抽屉,抓起她从亚特兰大带回来的那支沉甸甸的手枪,查尔斯生前曾把它带在身上,却从来没有放过一枪。斯佳丽从挂在墙上的那把军刀下的皮弹夹内摸出一枚火帽,把它装进弹膛,她的手一点儿也不哆嗦。她迅速而又无声地跑到楼上的过道里,然后一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藏在裙裥中紧贴大腿握着手枪,飞身下楼。

“是谁?”一个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喝道。

斯佳丽在楼梯半道上站住了,这时血在她太阳穴里跳得那么响,她几乎听不见那人的声音了。

“别动,否则我开枪了!”那个声音在叫。

他半蹲半站在餐室门口,身体像拉紧的弓,一只手持枪,一只手拿着一只花梨木针线匣,里边有金顶针、金柄剪子、织补用的小小金顶。斯佳丽的两条腿从脚底一直凉到膝盖,但是怒火把她的脸都快烧焦了。埃伦的针线匣在那人手里。她真想大声喊叫:“放下!把它放下,你这肮脏的……”可是她喊不出来。她只能隔着栏杆瞠目而视,眼看着他的面孔由凶狠、紧张变成一副半似冷笑、半似谄笑的嘴脸。

“敢情这房子里还有人,”他说着把枪插回到皮套里,同时跨进过道,站到斯佳丽下面的楼梯脚边。“就你一个人吗,小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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