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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晨衣领口扣住,点亮床头的蜡烛,匆匆走下漆黑的楼梯,来到前门厅。她把蜡烛插在烛台上,把门打开了。烛光摇曳中,她看见瑞特·巴特勒不动声色地扶着她矮胖的父亲。那支《哀歌》显然是杰拉尔德唱的最后一首歌了,因为他竟老老实实地靠在了陪他来的人的胳膊上。帽子也丢了,一头拳曲的花白长发乱蓬蓬地散着,领带歪到一边耳朵下,衬衫前襟沾着酒迹。

“我想,这位是你父亲吧?”巴特勒船长说,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他一眼就看出她衣着随便,那目光似乎一直看到了她晨衣的里面。

“把他带进来。”她没好气地说,她感到狼狈的是自己衣冠不整,感到愤怒的是父亲竟害她处在这种境地,让这人趁机取笑她。

瑞特把杰拉尔德推向她。“要我帮你扶他上楼吗?你架不住他的。他沉得很。”

他太放肆了,竟敢提出这种主意,她听了吓得目瞪口呆。想想看,要是让巴特勒船长上楼来,缩在床上的佩蒂帕特和兰妮会怎么想啊!

“天哪,不行!就放在这儿,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吧。”

“你说,殉夫吗?”

“谢谢你,请你说话文明些。就这儿,让他躺下吧。”

“要我脱掉他的靴子吗?”

“不用。他以前这样穿着靴子睡过。”

她真后悔不该这么说,因为他把杰拉尔德双腿架好时轻声笑了。

“好了,请走吧。”

他朝外走到昏暗的门厅,拿起刚才扔在门槛上的帽子。

“星期天吃饭时再见。”他说着随手悄无声息地带上了门,走了出去。

早上五点半,斯佳丽就起来了,她趁仆人还没从后院进屋来做早餐,溜下楼梯,来到寂静的楼下。杰拉尔德已经醒了。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抓着自己的圆脑袋,仿佛想把脑袋捏碎。她进来时他鬼鬼祟祟地抬眼看着。眼睛一动就异常痛疼,难以忍受,不由得哼哼唧唧起来。

“哎哟哟!”

“你干的好事,爸,”她一开口就低声愤怒地说,“那个钟点才回家,还唱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

“我唱了吗?”

“唱了!你唱了《哀歌》,唱得震天响。”

“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可左邻右舍到死也忘不了,佩蒂帕特小姐和玫兰妮也不会忘的。”

“老天啊,”杰拉尔德伸出舌苔厚厚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哼哼唧唧地说,“牌局开始以后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牌局?”

“巴特勒那个花花公子吹牛说他是玩牌大王——”

“你输了多少?”

“什么话,我当然是赢了。喝下一两杯酒后我就打得顺手了。”

“看看你的钱包吧。”

杰拉尔德动一下仿佛都很痛苦。他好容易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一看,里面空空的。他望着钱包,一副可怜兮兮、莫名其妙的样子。

“五百块呢,”他说,“这笔钱原本打算从偷越封锁线的商人那儿给你母亲买东西的,现在连回塔拉庄园的车钱都没了。”

斯佳丽愤愤地看着钱包,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我在城里再也抬不起头了,”她开口就说,“你把我们大家的脸都丢尽了。”

“别说了,丫头。你没看见我的脑袋都痛死了吗?”

“喝得醉醺醺的,跟巴特勒船长这种人回家,还扯着嗓子大声唱歌,唱得人人都听见了,还把钱全都输光了。”

“他打牌太精明,不是个上等人。他——”

“如果母亲听说了这事会怎么说啊?”

他突然露出一副痛苦的担忧神情,抬眼看着她。

“你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母亲,让她烦恼吧?”

斯佳丽一声不吭,只是噘着嘴。

“你想她听了这事会多伤心啊,她心肠又这么软——”

“想想看吧,爸,昨天晚上你还在说我丢了全家的脸呢。我,只不过为了替士兵赚点钱跳了几曲舞罢了。唉,我真要哭了。”

“哎呀,别哭,”杰拉尔德央求道,“我这可怜的脑袋真受不了了,都要涨破了。”

“你还说我——”

“得了,丫头,得了,丫头,你可怜的老爸说过什么话你都别见怪,他的话都是有口无心,你怎么连这都不明白!说真的,你确实是个好心肠的姑娘。”

“还说什么要把我带回家去丢人现眼。”

“啊,亲爱的,我决不会这么做的。我是逗你玩的。你可别对你母亲提起钱的事啊,她对开支的事本来就已经够着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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