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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

冬天来了。诺曼底的冬天阴冷多雨。没完没了的大雨落在像剑一样朝向天空的多棱角的大屋顶的石板瓦上。道路仿佛成了泥河,田野成了一片泥水的平原。人们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只能听到水落下来的声音。除了像云一样展开来降落在田地上又立刻飞起来转来转去的乌鸦外,人们看不到任何活动的东西。

四点钟左右,这群阴森的飞禽大军栖息在城堡左边高大的山毛榉树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几乎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它们在树顶上飞来飞去,仿佛在相互争斗,呱呱地叫着,在灰色的树枝中掀起一阵黑色的运动。

她每天晚上看着它们,心情沉重,沉浸在黑夜降临在荒凉土地上的凄凉的忧郁之中。

然后她叫人拿来灯,她靠近炉火,燃烧好多块木头却依然不能烧热被潮湿侵袭的巨大的房间。她整天感到寒冷,在客厅里,吃饭时,在她的房间里,到处都冷。她仿佛感到寒冷彻骨。她丈夫只在吃晚饭时才回来,他不停地打猎,或者忙于播种,翻地以及乡村中的所有事情。

他浑身泥浆,但却心情欢快地回到家来,搓着双手说道:

“多么令人讨厌的天气!”

或者:

“生了炉火可真好!”

或者有时询问道:

“今天人们说了些什么?人们高兴吗?”

他幸福,身体好,没有欲望,除了这种简朴、健康和平静的生活,他不梦想任何事情。

快到十二月份时,大雪来临,她饱受城堡冰冷空气之苦,这古老城堡中冰冷的空气仿佛和一些世纪的岁月一起变冷,就像人会随着年岁变冷一样。她有天晚上忍不住问她的丈夫道:

“我说亨利,你真该在这里安上一台取暖器。它可以把墙壁吹干。我向你保证,我从早到晚都不暖和。”

他先是阻止在他的城堡中安装取暖器的怪诞的想法。他感到用平盘子喂他的狗似乎更自然些。然后,他敞开胸怀发出巨大的笑声,重复道:

“在这里装取暖器!在这里装取暖器!哈!哈!哈!可真是出闹剧!”

她坚持道:

“我向你保证我都结冰了,我的朋友。你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你总是在动,但我却感到冰冷。”

他始终笑着回答道:

“得啦!你会习惯这里的。再说,这对健康特别好。你只会更健康。我们不是巴黎人,见鬼!不用活在烧焦的木柴堆里。再说,春天马上就来了。”

元月初的时候,她受到不幸的巨大打击:她的父母死于一场车祸。她为丧葬的事来到巴黎。有六个月的时间,悲伤占据了她的整个心灵。

晴朗日子的温柔最终唤醒了她。她在忧伤的疲惫中一直生活到秋天。

当寒冷又来临时,她第一次思考自己暗淡的将来。她将做什么?什么也不能做。今后会有什么事降临在她身上?什么也没有。怎样的等待,怎样的希望才能使她的心重新充满活力?什么也没有。医生诊断后宣布她将不会有孩子。

寒冷比往年更严酷,更彻骨,继续使她遭受痛苦。她把发抖的双手伸向大火,熊熊的火光使她的脸发烫,但冷风仿佛滑进她的背,钻进了衣服和身体之间。她从头到脚都在颤抖。数不尽的穿堂风仿佛在房间里安顿下来,这是狡猾、像敌人一样疯狂的活生生的穿堂风。她每时每刻都会遇到它们。它们不断地向她吹着冰冷恶毒的仇恨,一会儿是脸,一会儿是手,一会儿是脖子。

她又谈起了取暖器,但她的丈夫听着她,就像她在向他索要月亮似的。安装一台取暖器对他巴尔维尔来说就像发现点金石一样不可能。

有一天他到鲁昂去办事,给他妻子带回来一个小巧玲珑的铜制暖脚炉,笑着把它叫做“手提式取暖器”。他认为从今往后这就足以阻止她再有任何寒冷。

十二月底左右,她明白自己不能老这样生活下去。一天晚上,她腼腼腆腆地询问道:

“我说,我的朋友,在春天到来之前,我们能否去巴黎过上一到两个星期?”

他非常吃惊:

“去巴黎?去巴黎?为什么要去呢?啊!请别再说了!我们在自己家里就很好。有时你的想法真是稀奇古怪!”

她结结巴巴地说:

“这可以使我们消遣一下。”

他不理解:

“你究竟需要什么才能消遣?上戏院、开晚会、去城里吃饭吗?你知道得很清楚,来到这里你就不该想着这种性质的消遣!”

她从这些话语以及讲出它们的语气中看到了指责。她沉默了。她腼腆、温柔、不反抗,没有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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