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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珂赛特/第三卷 履行对死者的承诺/十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十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德纳第夫人已经习惯,一切由丈夫做主。现在,她正等待着一桩大事的发生。那人把珂赛特领走足足一刻钟以后,德纳第才把她拉到一边,拿出那1500法郎。

“就这些?”她说。

这是她结婚组成家庭后头一次对家长采取批评行动。

这一下起到了作用。

“是这样,你是对的,”他说,“我是个傻蛋。把我的帽子取来!”

他把那三张钞票折好,放在衣袋的最下面,匆匆出了大门。但是他弄错了方向,出门后转向了右方。他向几个邻居打听后,才闹清楚,百灵鸟和那人是朝着利弗里方向走的。他顺着这些人所指的方向,一边迈着大步向前走,一边自言自语。

“这人虽然穿件破旧的黄衣,很明显,却是个百万富翁,而我,竟是个畜生。他先拿出20个苏,接着又拿出5法郎,接着又拿出50法郎,接着又拿出1500法郎,全不在乎。也许他还会拿出15000法郎呢!我必须追上他。”

事先替小姑娘准备好了衣包,这也是奇怪的,里面可大有文章。抓住了秘密就不应该松手。有钱人的隐私是浸满金水的海绵,应当晓得如何挤压它。所有这些想法都在他的脑子里回旋着。“我是个畜生。”他又骂自己。

离孟费梅不远便走上了通往利弗里的公路。这条公路在高原上蜿蜒曲折,很长。他来到岔路口,走上公路,估计能看到那个人和珂赛特。他极目远眺,在目力可及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他向人打听,人们告诉他,他们朝加尼方向的树林那边走去了。他赶紧追过去,因为打听他们去向已经耽误了很长的时间。

他们走在他的前面,由于孩子走得慢,他走得快,并且熟悉路途,这样,他也就能赶上他们了。

忽然,他停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必是忘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想要转回去取。

“我应该把我的长枪带来!”他自言自语道。

德纳第是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那种人有时混在我们当中,没有一定的气候便一直不露真相。有许多人就是这样半明半暗度过一生的。德纳第在平静、平常的环境下完全可以当——我们不说“是”——一个诚实的商人、好的士绅。而在另一种情况下,当某种动力拨动他那隐藏起来的本性时,他便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恶棍。撒旦也会时而蹲在德纳第生活的那所破屋的某个角落,并在这个丑恶的代表人物面前做梦的。

犹豫了一阵以后,他想:

“唔!来不及了,这样他们或许已有足够的时间走掉了!”

于是,他便继续快速地向前奔走,一副极有把握的神气,动作敏捷得如同一只凭嗅觉猎取鹧鸪的狐狸。

果然,他走过池塘,斜着穿过美景大道右方的大片旷地,走到那条长满杂草、环绕一个土丘而又延伸到谢尔修院古老水渠涵洞上的小径,这时,有顶帽子从丛莽中露了出来。是那人的帽子。对这顶帽子他曾多次琢磨过。那丛莽并不高。德纳第判定那人和珂赛特是坐在那里的。那孩子小,他看不见她,可他看见了那只娃娃的头。

德纳第没有错。那人果然在那里坐着,因为珂赛特需要休息一会儿。他绕过丛莽,突然出现在这两个人面前。

“先生,请原谅,这是您那1500法郎。”他气喘吁吁地赶上去说。

他边说,边把拿着那三张钞票的手伸过去。

那人抬起眼睛,问:

“干什么?”

德纳第恭敬地回答:

“先生,这意思,就是说,我要把珂赛特带回去。”

珂赛特浑身战栗,紧紧偎依在老人怀里。

他呢,目光直刺德纳第的眼底,一字一顿地问:

“你——要——把——珂——赛——特——带——回——去?”

“是这样,我要把她带回去。我告诉您。我考虑好了。我没有权利把她随便送人。您知道,我是个诚实的人。这小姑娘不是我的,她有母亲,她嘱托我照顾这孩子,我只把这孩子交给她的母亲。也许您会说:‘孩子的母亲死了。’那好,那我就只能把孩子交给她母亲托付的人。我要看到她母亲亲笔签字的委托书。这是明摆着的理。”

那个人没有说什么。他把手伸进衣袋,随后,那个装满钞票的钱夹又一次展示在德纳第面前。

客店老板高兴得浑身颤抖起来。

“好了!”他心里想,“我要站稳脚跟!他又要来腐蚀我了!”

那陌生人向荒凉的原野望了望。四周满是树林和山谷,不见一个人影。他打开一个皮夹。可是他抽出来的,并不是德纳第所希望的那样是一叠钞票,而是一张普通的纸片儿。他把那张纸整个儿打开,送到客店老板眼前,说:

“您说得有理,请过目。”

德纳第接过那张纸,见上面写着:

德纳第先生:

速将珂赛特交与来人。零星债款由我偿还。

顺致大安。

芳汀

1823年3月25日于滨海蒙特勒伊

“您认出了这签字吧?”那人问。

德纳第认出了,那的确是芳汀的签字。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德纳第这时感到两种强烈的憎恨,他一恨必须放弃自己原来的那种期望,二恨自己被击败。那人又说:

“您可以留下这张纸,解除你的义务。”

德纳第在向后退却,但章法不乱。

“这签字摹仿得惟妙惟肖,”他咬紧牙咕哝着,“不过,让它去见鬼吧!”

接下来,他试图再作一次无望的挣扎。

“先生,”他说,“这挺好。既然您是‘来人’,那‘零星债款’就付给我吧——这笔钱数额可不小。”

那个人站起来,一面弹去他衣袖上的灰尘,一面说:

“德纳第先生,她母亲在一月份计算过,欠您120法郎,您在二月中寄给她一张500法郎的账单,您在二月底收到了300法郎,三月初又收到300法郎。此后又讲定,15法郎一个月,过了9个月,共计135法郎。这样,开头您多收了100法郎,我们就只欠35法郎了,而刚才我给了您1500法郎。”

豺狼被捕兽机的钢牙钳住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眼下,德纳第感受到的正是这种滋味儿。

“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他心里暗想。

他像豺狼一样行动起来。他抖了一下身子,蛮干的办法使他成功过。

现在,他把恭敬的样子丢在一边了,斩钉截铁地说:“不知姓名的先生,我一定要领回珂赛特,除非您再给我1000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