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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6

他战战兢兢地,总怕说错了一句话,从而失去了他所认为已经得到的一切。他心里想:机会可以重新得到,可是一句漏嘴的蠢话却难以追回。他要她心甘情愿地送上门来,而不是强行地占有她。他相信她对自己的爱情,他喜不自禁,就像是一种有了占有她的预感,有了一种已经吃到了天鹅肉的滋味。此外,她的身子对他的诱惑力特大,时刻折磨着他的心灵,比感官上的刺激还要厉害。这是一种无穷无尽的艳福,一种巨大的情感陶醉,以至于使他忘记了人世间还会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幸福。一旦离开她,他胸中蹿起的欲火就燃烧着他。

没过多久,他们的谈话之间出现了久久的沉默。有时候,一种性欲来临的羞涩,使他们在面对面地谈话时,互相观察到脸上泛起的红云。他们想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爱情,结果反而使他们的爱情更加暴露。爱情越是强烈,他们就越是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压抑着自己的行为。这种对自己感情的欺骗,反而使他们更加敏感。他们津津乐道地闻着湿树叶散发的气味,忍受着东风吹来所感到的不适;他们有时无缘无故地烦恼,有一种悲凉的预感;哪怕是一阵脚步声,细木板壁的炸裂声,都会使他们惊恐不安,好像是他们犯了什么罪过似的;他们感觉到自己被推向了一座深渊;一种狂风暴雨的气氛包围着他们;只要弗雷德利克口中流露出几声哀怨,她就会自责地说:

“是的!我做了坏事!我像是一个不正经的卖弄风骚的女人,你再别来了吧!”

于是,他就重复着以前发过的同样的誓言——每次她都高高兴兴地听着。

她回到巴黎以后,加之新年的诸多事情,他们的会面暂时终止了。当他再来的时候,他的行为比以前放肆多了。她不时地出去吩咐一些事情,同时不顾他的恳求,去接待那些来拜访她的客人。一谈起话来,大家不免提到莱奥塔德莱奥塔德因被怀疑杀害一位女孩而被判终身监禁。、基佐先生、教皇、巴勒莫起义巴勒莫是西西里岛首府,1848年1月爆发了争取自由独立的起义。以及引起人们极大恐慌的巴黎第十二区的宴会指当时巴黎十二区的改革者举行的宴会,遭到禁止。。弗雷德利克谩骂政府当局,聊以自慰,因为他现在有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他巴不得像戴洛里耶所希望的那样,来一个天下大乱。而阿尔努太太却变得郁郁寡欢了。

她的丈夫尽做一些荒唐的事情,一直包养着厂里的一名女工,那个被大伙称为波尔多女人的情妇。阿尔努夫人亲自告诉弗雷德利克这个艳闻。“既然丈夫对她不忠诚”,弗雷德利克想从中得出一个结论。

她说:

“哎!我才不放在心上呢!”

他觉得这样的表白大大加强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可是阿尔努会怀疑这种关系吗?

“不会的!起码现在还不会!”

她跟他讲述说,有一天晚上,阿尔努故意留下他们两人在家里谈话,然后又返回来,躲在门后面偷听,由于他们俩人都是谈论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从那以后,他就完全放心了。

弗雷德利克苦笑着说:

“他这样做也有道理,是吗?”

“是的,也可能!”

她最好不要冒险讲这种话。

有一天,在他惯常来访的时间内,她却不在家,他认为这是对他的一种背叛的行为。

事后,他发现他带来的花总是插在一个水杯里,他不免有些生气。

“你要把花放在哪儿呢?”

“哦!不要放在那儿!其实,放在那儿也好,总比放在你心上要温暖一些吧!”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埋怨她没有事先通知他一声,就于头天晚上到意大利人的剧院去看戏。别的人都看见她了,对她很欣赏,也可能爱上她了。弗雷德利克一味地怀疑她,只是要借故同她吵架,折磨她,因为他在开始恨她,恨她一点也不帮他分担他内心的痛苦。

大约是二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他突然发现她过于紧张,欧仁在不停地喊喉咙疼。大夫说没有多大的问题,只是患了重感冒,得了流感。看见孩子昏昏沉沉的样子,弗雷德利克惊慌不已。不过,他一再安慰孩子的母亲不要着急,还举了好几个同年龄的小孩为例,说他们得了同样的感冒很快就治好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啊!你太好了!”

于是,她抓起他的手,他也紧紧握住她的手。

“啊!松开我的手吧!”

“既然你把手献给安慰你的人,那么他握一握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相信我说的其它事情,可是每当我谈起我的爱情……你就不相信了!”

“我没有不相信,我的可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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