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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

“你不是听到他向你求婚了吗?”她父亲怒气冲冲地叫嚷道。

“我当然听到了。”

“那好吧,你就不能回答吗?”她父亲大声吼道。

“我为什么要回答呢?”

看到她如此无礼顶撞,他脸色铁青,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别说了。”伯金解围地接口道,“没有必要立即答复。你愿意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一道强烈的光在她眼里闪动。

“难道非要我表态吗?”她不满地叫了起来,“你这么做全是你自己的意思,与我丝毫无关。你们两人干吗都想欺侮我?”

“欺侮你!欺侮你!”她父亲大动肝火,气哼哼地说,“欺侮你!哼,可惜的是怎么吓唬你也不能使你脑瓜开窍。欺侮你!有你瞧的!你这任性的家伙。”

她站在房间的中央进退两难。她的脸微微发光,模样凶险。她安闲自得,对这一切表示出藐视。伯金抬头看到她这模样,不禁也怒火中烧。

“可是谁也没有欺侮你呀?”他也用轻柔而可怕的声音说道。

“还说没有!”她叫道,“你们两人都想逼着我作出选择。”

“那是你的幻觉。”他冷冷地嘲讽道。

“就是!”她父亲大声叫嚷,“一个固执己见的傻瓜,她就是这么个人。”

伯金站起身来说: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暂时别提它了吧。”

说完,他径直走出了屋子。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她父亲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对她嚷道。但是,她不予理会,离开客厅上楼去了,一面自吟自唱。然而,她的心里却十分烦躁不安,就如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争吵。她从窗户望出去,看到伯金正沿着大路往回走。他怒气冲冲,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她不由得对他感到惊讶:他这个人真可笑,然而,又有点可怕。她仿佛躲过了一次危险。

布兰文呆坐在楼下,羞辱和委屈交集心头,浑身有气无力。同女儿经历了这一场不明不白的冲突后,他犹如魔鬼缠身,变得浑浑噩噩。他恨透了她,仿佛不恨她自己就无法生存。他心里乱糟糟的,很不是滋味,但他为了逃避自我,还是走了出去。他心里明白,除了绝望、屈服,屈从于绝望,他无法排遣心里的烦恼。

厄秀拉的脸阴沉下来。刚才,在和他们怄气斗嘴时,她是个全人。此时,她蜷缩起身子,像—枚宝石一样,变得又坚硬又自鸣完善。她容光焕发,凛然不可侵犯,同时悠然自得,无拘无束,在镇定自若中得到了彻底的解脱。她父亲必须学会对她的不以为然的轻率态度不吹毛求疵,不然,他不发疯才怪呢。当她处在敌对情绪中时,她的精神饱满,情绪高涨。

她经常会一连几天都很兴奋,处在这种不加掩饰的本能的欢乐之中。除了她自己,她对其他事物的存在毫不在意。然而,对于她感兴趣的事却又反应敏捷,显得十分机灵。随便哪个男人,和她呆在一起都够他受的。她父亲诅咒做了她的父亲。但是既然做了,就必须学会视而无睹,佯装不知。

当她处于这种精神状态中时,她的反抗异常顽固持久。在这种对立中,她显得那么快活;那么神采奕奕和迷人;那么纯真,然而又那么不为众人所信任和喜欢。她那清亮得有点古怪而又颇为刺耳的嗓音却泄露了她的内心实质。惟独古德伦能和她息息相通,在这种时候,姐妹俩显得亲密无间、形同一人。两人感到在她们之间有一根相互理解的纽带,坚固而透明,把她们紧密地连结在一起,超越世间的一切。在他的两个女儿沉醉在怡然自得、神魂颠倒的亲密之中的日子里,这位父亲简直比死还难受,生命像是遭到了毁灭。他烦躁不安,不得安宁,几乎要发疯了,仿佛他的女儿正在毁灭他。但是,他却无法表达自己的这种感受,简直拿她们毫无办法。他虽不情愿,却真正尝到了死的滋味。他在自己的灵魂深处诅咒着她们,巴不得她们早点滚蛋。

然而,她们自己却依然保持着女性自在的超然态度,依然高高兴兴的,妩媚之态,令人百看不厌。她们相互倾吐衷肠。在吐露心声时,她俩的亲密关系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把各自心底的每一个秘密都掏给对方。她们无所隐讳,无所不谈,甚至超越了邪恶的界线。她们用知识相互武装对方,从知识的果实中汲取最幽郁的香味。她们在知识上互补有无,相互取长补短,其中的奥妙颇费思解。

厄秀拉把男性都视作儿辈,同情他们的追求,赞赏他们的勇气。他们使她感到惊奇,犹如孩子使母亲惊奇。同时,她对他们身上的新奇变化感到由衷的欢欣。但是,在古德伦看来,他们属于敌对的阵营。她惧怕他们,鄙视他们,同时又对他们从事的活动十分推崇,推崇得简直有点过分。

“当然喽,”古德伦轻松地说道,“伯金身上具有一种超群不凡的气质,充满着异乎寻常的活力。他对什么都能专心迷恋,这种性格确实叫人赞叹。不过,生活中有许多事他一点不懂,不是他完全忽视了它们的存在,就是它们的存在太微不足道而不足以引起他重视。而这些事对另一者却是至关重大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还不够聪明。在有些方面,他又太认真。”

“是呀,”厄秀拉高声附和道,“他太像个传道士了,简直是个牧师。”

“一点不错!别人要说的话,他听不进去——一句也听不进去。他自己的声音太响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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