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尔德仍然呆在伯金身边。他想彻底问个明白，了解一下他指的马身上的双重意志是什么意思。他面色激动。
赫米奥同厄秀拉一起继续漫游。陡然间，一种深切的亲密友爱的感情将她们联结起来。
“我真不愿意硬要过这种连批判带分析的日子。我只想看到事物的整体，在心中保留它们的美，它们的完整，它们天然的神圣。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不想再受到知识的折磨了？”赫米奥在厄秀拉面前站定，转身面对她，下垂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
“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厄秀拉说，“我对所有这种探头探脑的事情感到恶心。”
“我非常高兴。有时候，”赫米奥又停下脚步，转向厄秀拉说，“有时候我不知道，如果不想对这种事示弱的话，我是否应该屈服。可是我感到不应该，我不应该屈服。那样的话就好像摧毁了一切。所有的美和真正的神圣都被摧毁了，而没有了它们我就感到无法生活。”
“没有它们的生活是绝对错误的。”厄秀拉叫道，“认为样样东西都应该经过思维来实现是亵渎神明。说真的，有些事情必须留交上帝负责，历来如此，永远如此。”
“是呀。”赫米奥像个受到安慰的孩子，“应该如此，是吗？而鲁珀特……”她抬头仰望天空，沉思地说道，“他却能够把事物撕得粉碎。他真像个孩子，一定要把每样东西拆得零碎，看它是怎样构成的。我认为这样做不对，那样看上去确实非常亵渎神明，像你刚才说的那样。”
“恰如掰开一个花蕾看看这朵花会是什么样子的。”厄秀拉说。
“是啊。那就扼杀了一切事物，是吗？这样做就否定了任何开花的可能性。”
“当然喽。”厄秀拉说，“那纯粹是破坏。”
“是呀，正是这样！”
赫米奥神情冷漠，久久地注视着厄秀拉，似乎要从她身上获得某种确实的保证。接着两个女人陷入了沉默。一旦她们取得了一致意见，她们就开始相互不信任。厄秀拉不由得对赫米奥退避三舍，若不如此，她对赫米奥的感情会幡然大变。
她们回到了两个男人那里，像两个溜出去达成某项密约的共谋者。伯金抬头望着她们，不过什么也没说。厄秀拉讨厌他那冰冷警觉的目光。
“我们走吗？”赫米奥说，“鲁珀特，你去肖特兰茨吃晚饭吗？现在马上就同我们一起去好吗?”
“我现在衣冠不整。”伯金回答道，“而且你知道杰拉尔德对常规礼节是一丝不苟的。”
“我对它们才不一丝不苟呢。”杰拉尔德说，“可是如果你对在屋里大吵大嚷，想走就走的行为像我一样感到恶心的话，你就会希望人们安静平和些，希望他们因袭常规，至少在吃晚饭时应该如此。”
“好吧。”伯金说。
“可是你穿衣服的时候我们等你好吗？”赫米奥追问道。
“随你们的便。”
他起身进了里屋，而厄秀拉则表示告辞。
“只是，”她转身对杰拉尔德说，“我必须说一句。尽管人是飞禽走兽的主宰，我仍然认为人没有任何权力侵犯低等动物的感情。我仍然认为，当火车驶过的时候，你如能骑着马退回去，那样就更明智，更能显示出你的体贴和友好了。”
“明白了。”杰拉尔德微笑道，但是心中颇有些恼怒，“下回我一定记住。”
“他们都认为我是个多管闲事的女人。”厄秀拉告别时暗自思忖，可是心中却在极力为自己辩护。
她一路深思着跑回家。赫米奥使她深受感动，她真心与自己交往了，所以她们两个女人之间有了某种联盟。但是她仍然无法忍受赫米奥，不过她暂时把这个想法撇置在一边。“她确实不错。”她自言自语道，“她确实在追求正确的东西。”她努力使自己的感受与赫米奥一致，竭力想摆脱伯金。她对他深怀敌意。可是他俩又被某种契约、某种深深的本原牵连住了。想到这里她立刻兴奋起来，不再苦恼了。
只不过她不时隐隐感到，心头发出阵阵强烈的战栗。她知道那是因为她已经向伯金发出挑战。而他也有意无意地接受了挑战。这是他们两人之间一场拼到死的搏斗——或者是拼向新生活的搏斗，只是谁也说不明白，这场搏斗究竟蕴含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