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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色

“那是李哲。”她说,“谁知道你呢。”

李技术叹了口气,他很想跟张品讲一讲人类最基础的社会文明——水利文明;他很想跟张品讲一讲遍及中美洲的玛雅文化后来是怎样毁灭在水的危机之中;他很想跟张品讲一讲汉字“刑”的起因,那本是奴隶社会因水的战争而起的啊。可是他叹了口气,只说:“我老家也是个缺水的地方,我爷爷和两个姑奶奶都是渴死的。我知道水是什么分量。”

天亮了,他们不再有话。李技术揉揉通红的眼往外走。张品问他到哪儿去,“打井!”他说。

隔了一天,李技术从张二家的东屋搬了出去,打井队其余人也从各户搬了出去,他们在井边搭了帐篷,吃住都在帐篷里。张二家的问张品:“这是怎么啦?”张品听着震耳的打井声,对张二家的说:“娘,你老了,你不懂。”

李技术率着打井队疯了似地打井,头发不剃,胡子不刮,身上酸臭扑鼻,山鬼似的。冲击钻狠狠地刺向井的深处,每刺一下李技术就在心里说:这下是为张品的!这下是为张品的!这下是为张品的!这下还是为张品的!这下还还是为张品的!这下还还还是为了张品的!他没有想过这一下下地为着张品有什么不妥。张品原本就是一村子的尊严,一村子的青春,九九八十一天,打井队没人下山回家;九九八十一天,他们终于把井打出了水。

是个初夏的艳阳天,秀色人得意忘形的日子。在出了水的井边,他们先是对这井中的甜水又惊又怕,生怕这不过是土炕上的一场大梦。而后他们才放开肚量畅饮,他们让这久违了的甘凉的水给醉得东倒西歪。他们抬起李技术,不断地把他抛向半空。不断在空中翻腾的李技术,这时候非常想在人群中找到张品。他弄明白了一件事:那个羞耻的晚上,羞耻的本不是张品,羞耻的该是他本人。他还感到了一点恐惧,他想着共产党的打井队若是给老百姓打不成井,最后渴死的不是自己又是谁呢!

他想着,挣脱了抛他上“天”的人。他落在地上,拨开沸腾的人群,拨开山道上突然怒放的花丛:酒一样醉红的对叶梅,雾一样摇曳的波斯菊。他跃上路边一块山石,一眼就看见了正仰面看他的张品。他挥一挥手,想作一个发言吧,想把心里的话告诉乡亲吧。他脚下的山石松动了,他仰身折了过去,身后是万丈悬崖。只一瞬间……任谁也找不到他了。

又过了两年,秀色的名声更远了,千里之外竟有人来秀色的水井讨水喝。都知道这是一口不绝的旺井,都知道这井里的水养身又养颜。有专家鉴定过这水的成色,秀色人做起了水的生意,卖水进城了。村人说给水起个名儿吧,反正得注册商标。李哲说秀色,就叫秀色。小学文化的张品说:“叫秀色,点儿,李。”

形成文字就是:秀色·李。

秀色·李是个不伦不类的水名,可秀色人听起来并不一惊一乍,心里都明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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