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鴜鹭湖的忧郁

“你睡吧,我不要睡了。”来宝生气地说,他又抱起了膝头。

“你看不起我爹吗?”玛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胡说,你睡吧!”来宝宽宽的肩膀动了一下。

“我……我不成噢,我要挣的多呢……”玛瑙又道。

“你挣得多又怎样呢,能使穷人都好了吗?……”来宝轻蔑地用鼻子哼他。

“爹……咳,老了!”玛瑙只是叹气。

“老!老头子成呢!”来宝斥他说。

“成?”玛瑙不解地问。

“那当然!”来宝又咕哝着说了一些什么。

玛瑙忧郁地倒在席上,一种无边的哀怆淹没了他。疲惫的脑筋开始有点麻痹,他觉着一切力量都从身上失去。眼前只是一片荒凉,没有希望,没有拯救,从胀痛的呜呜的耳鸣里,只传出一声缠绵不断的绝望的惨叫。

辗转一会儿的工夫,他便被精神的疲倦,带入一道伤痛与睡眠混合的深渊里,沉浑地失去了知觉。

一觉醒来他又听见有人低语声,似乎离得很远。他想又来偷青的了,来宝不是没有睡吗,难道可怜的爹又回来了?……他连忙清醒过来……来宝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月亮像一个炙热的火球,微微地动荡,在西边的天幕上。大概离早晨已经不远了……远方有鬼魂样鸡声在叫着。

“来罢,小伙子……害羞吗?……来!……”

玛瑙听不出声音从哪边来的。

“你打我,好,打我的奶子好了……哎哟,小畜牲!一会儿你就知道我的好处了……来罢,那边……”

玛瑙茫然不能索解,只是袭来一股羞辱与不可知的恐怖。而方才不久听到的那同样的镰刀声,豆秸倒地声,放铺声,脚步声……同样的急切,同样的烦躁,又在不远的地头上出现了。玛瑙的惊惧是可以想见的,他想只要是来宝在这里就好。他乍着胆子,手里本能地捏住了红缨扎枪,冲着割刈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他生手生脚的,心头忐忑地跳着,幻想着前面一定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子,那汉子又仿佛举起闪电样的镰刀,照准自己的头顶劈来,他几乎要叫出。这时他想退回去找来宝,可是来宝已经不见了,后边也是一片黑……

“谁!”玛瑙向前大喝一声,声音里抑不住有点颤抖。他这叫声与其说是要吓退对面的人,还不如说是想提高自己的胆子。

当前一个孱弱的小姑娘吓得倒退了起来,一手还举着镰刀。

“你还不快跑,你偷青……呵?”玛瑙看清了他的对手是个发抖的小人物,他突地壮起了胆子,只是奇怪她为什么还不快跑。

“你这点小东西,就敢偷!……”玛瑙喝她说。

“我妈——妈不是和——你说好了吗?……”她很怕,瑟缩在一团,还举着镰刀,话语说出来,一个字一个字都在沉闷的热郁里塞住……

玛瑙不知是为了自己的好奇,还是为了使可怜的对方破除骇怕,声音不由地缓和下来,轻声问道:

“你妈——是谁呢?”

“我妈,你你没见着吗?”那小女孩全身抖着,又复陷入一种剧烈的痉挛里,她以为一切都完了,她妈没有和他讲好……

“呃……我们是两个人,你妈也许跟那个人讲好……喂喂,你不要怕,我不知道,我睡觉了……”

小女孩惶悚地小鸡样的向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把举起来的镰刀迟钝地放下来。

玛瑙心里出奇的难受,他很想哭起来。

小女孩又转过身去割起豆荚来了,不过还戒备地用眼光从眼角上向这人溜着。

“你有爹吗?”玛瑙昏乱地问着她,不知应该如何来应付他的小贼。

女孩儿摇摇头,依然吃力地割着。她的小手握着那豆秸是那样费劲,那样迟慢,一刀一刀不自然地割着。

玛瑙又问:

“有爷爷吗?”

女孩儿道:

“爷爷咳嗽呢,爷爷说他就要死了。”

玛瑙眼睛亮起来,道:

“咳嗽!”

“唔,到晚上就厉害。”

“你妈晚上起来给烧水吗?”

女孩儿不解道:

“烧水?”

玛瑙连忙给她解释:

“呵,烧水,压咳嗽。”

“不,我妈没工夫。”

“你妈干啥忙呵?”

“偷豆秸啊。”

“要不偷豆秸呢?”

“也忙。”小女孩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大概她是叹息着自己的无力,她割了那么半天,还不够个大人一刀挥下来的那么多。可是她还是毫不倦怠地割着,好像割着就是她的生命里的一切。

“你妈现在在哪里呀?”玛瑙陷入不解的懊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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