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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云南

雷达

以前我也到过云南,游过石林,登过龙门,还远走大理,在洱海上荡舟,在点苍山下望云,别人怎么玩,我就怎么玩。最远我沿滇缅公路到过芒市和瑞丽,吃傣家饭,看树包塔,然后“出国一日”——在伊洛瓦底江上跑船,逛南坎大集,在缅玉摊子前不懂装懂地挑挑拣拣,再脱了鞋钻进缅寺,膝行跪拜一番。倘要夸说在云南的游踪,似乎我并不比谁逊色。然而,我得承认,上两回的云南行,我一直显得木然,没能全身心地投注进去,颇有点马二先生游西湖的光景。比如,听说前面是蝴蝶泉了,就赶紧跑去瞅上一眼,看见别人在争购蜡染,就也凑上去买一件,究竟为什么要买要看,连自己也不甚了然,仿佛只是为了证明我曾到此一游似的。由于与云南之间一度缺乏真正的心灵感应,我以前到过云南的那点经历——何时到的,到过哪里,很快变得记忆漫漶,要不是这次我对云南动了真情,一切还真是记不大起来了。

说来好笑,原先我对云南不但心存隔膜,还有过几分戒备呢。这是因为,多年前我受过一位北京同事的影响。那年我们同赴云贵出差,在贵阳时,天老是下雨,淅沥沥的,阴沉沉的,我倚着窗为不能出门犯愁,他就说,你注意没有,这儿人的气色就跟这儿的天气一样,让人压抑得很。到了昆明,你猜他又说什么,他说,云贵一带自古是流放政治犯的地方,这里的人大多是流放者的后裔,而流放者自有流放者的习性,为了生存,他们的行为必诡异,有股猜疑的气息。他还说到平西王吴三桂,说他怎样勾结缅甸人诱捕了可怜的永明王,并将之勒死了去邀功等等。最后这位同事脸色严肃地说,你可要当心噢。对他的这种不负责任的无稽之谈,我本应自觉抵制才对,但我竟有点中毒了,再看某些云南人的长相眼神,走路的模样,说话的腔调,好像真有点儿古怪,这就好比邻人失斧的寓言。恰好那次出差,单位领导一再告诫我们,切莫介入当地文艺圈内的矛盾,我们便也格外谨慎。试想,如此不放松,看山能看出什么趣,观水能悟出什么理呢?当然,我这么说,也是有一点夸张的,实际情形是,那时的我根本没读懂云南,也不理解云南,只觉得云南太遥远,太孤绝了,像是被中原文明甩出去的一个死角,乃名副其实的边陲化之外域,我牛年马月也未必会再来,它跟我的生活能有什么干系呢?

然而,我是完全的错误了,云南所蕴含的哲理至深,这是我越到后来越意会无穷的。最近,也就是1997年1月6日至14日,我们一行十多人,应红塔集团之邀访问了云南。这一回的走云南,不知是因为我多了一双文化的眼光,还是因为近年来我对历史地理发生了兴趣,以往沉睡的感觉突然激活,一路上我对云南的古老,神秘,明丽,浪漫,禁不住连连啧叹。我以为,云南简直是一座巨大的少数民族的博物馆,一块巨型的人类进化史的活化石,又是一部文化人类学的大词典,一摞夹满了物种演化标本的厚厚的册子。它一点也不孤绝,它的每一条血管和每一块筋肉,都与祖国的地理板块紧密相连。

有一天,乘车路经昆明郊区,我看见山势呈缓坡状,山谷的裸面呈血红色,便蓦然想到我所熟悉的兰州,那里也是一个高原盆地,其地貌与之十分相像,而兰州的红山根一带就与这里酷似。这给了我一点神秘的暗示。我想起,我有一本民国十八年出版的老地图上是这么说的:“云南实有倒挈天下之势。何谓倒挈天下?潜行横断低谷,可以北达羌陇,东趋湖南而据荆襄可以摇动中原,东北入川则据长江上游,更出栈道直取长安而走晋豫,故天下在其总挈。全国一大动脉之长江,惟云南扼其上游,所为纵横旁出,无不如志,然则云南省者,固中国一大要区也”。这番话不知出自哪位老学究之口,真是见解独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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