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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丹农雪乌

丹农雪乌也曾经一部分人的痛斥,说他的作品是不道德的、猥亵的、奖励放纵的。但我们也应该知道近代的生活状态,只是不自然,矫揉的、湮塞本能的。我们的作者也许走了哪一个极端,他不仅求在艺术中实现生命,他要求生活的艺术化:“永远沉醉在热情里”,是他的训条。他在他的小说“FervourFervour:《热情》。”里说“现代的诗人不必厌恶庸俗的群众,亦不必怨恨环境的拘束,我们天生有力量在掌握里的人,就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一样的可以实现我们生命里的美丽的佳话。我们应该向着旋涡似的生命里凝神的侦察,像从前达文謇达文謇:通译达·芬奇。教他的弟子们注视着墙壁上的斑点,火炉里的灰烬,天上的云,或是街道上的泥潭,“要看出新奇的结构与微妙的意义”。他又说,“诗人是美的使者,到人间来展览使人忘一切的神品。”

但他的理想的生活当然是过于偏激的;他的纵欲主义,如其不经过诗的想象的清滤,容易流入丑恶的兽道,他的唯美主义,如其没有高尚的思想的基筑,也容易流入琐屑的蚀伪。至于他的理想的恋爱的不可能,他自己的小说即是证据,道施妥奄夫斯基求绝对的价值的结果只求着了绝对的虚无,一个凄惨的,可怖的空,他所描写的纵欲与恋爱的结果也只是不可闪避的惨剧。丹农雪乌与王尔德一样,偏重了肉体的感觉;他所谓灵魂只是感觉的本体,纵容肉欲(此篇用肉欲处都从广义释)最明显的条件,是受肉的支配;愈纵欲,满足的要求亦愈迫切,欲亦愈烈,人力所能满足的止境愈近,人力所不能满足的境界亦愈露——最后唯一的疗法或出路,只是生命本体的灭绝。在《死的胜利》里,男子与女子的热恋超过了某程度以后,那男子,他是一个绝对的恋爱的寻求者,便发现了恶兆的思想:

“她所以是我的仇敌,”他想,“她有一天活着——尽她能用她的魔力来迷着我的日子——我就不能踏进我所发现的门限,她永远牵掣着我……我理想中的新世界、新生命,都只是枉然的。恋爱有一天存在着,地球的轴心总是在单个人的身上,所有的生命也只是包围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要想站起来,要想打出去,我非脱离恋爱不可——非先将我自己救出敌围不可。”

他又冥想她死了。“死了以后,她只能做幻梦的资料,到成了一个纯粹的理想。她可以不完全的生存,上升到一个完全的永远平安的居处,她所有的肉体的斑点与欲念,也从此摧残正是真的占有,灭绝正是真的不朽,到恋爱里求绝对的人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也明白仇恨着她是不公平的,他知道运数的铁臂不仅是绾住了他,也绾住了她恼并不是别人的缘故;这是从生命的精髓里来的。如其恋爱着的人们逢到了这样的难关,能抱怨谁,他们只能咒诅恋爱自身。恋爱!他的生命的纤维,像铁屑迎着磁石似的,向着恋爱也不能克制;恋爱是地面上所有不幸事物里的最凄惨最不幸的一件,但是他活着的日子也逃不了这大不幸。”

“每个灵魂里载着的恋爱的质量是有限的,恋爱也有消耗尽净的日子。到了那个最时刻,再没有方法可以救济恋爱的死。

“现在你爱我的时间已经很久;快近两年了!”

(原载1925年5月11、13日《晨报》副刊;又载1925年5月15日《晨报》文学旬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