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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人-第2章

“流氓。”阿里拉诺说道。

“烂仔。”雷蒙斯说道。

“可钱呢?他的钱从哪里来的?”维拉问道,“就说今天吧,我刚知道,是他支付了白纸的账单——一百四十元。”

“有时他连个影子都找不到,”塞丝说道,“他从不说他上哪儿去了。”

“派个密探跟踪他。”雷蒙斯提议道。

“我倒不怕去当那个密探,”维拉说道,“但就怕你们从此不能再见到我了,那也不错,省掉了一笔送葬费。他具有骇人的激情,这心灵的激情连上帝都无法扼制。”

“在他面前,我倒像个孩子。”雷蒙斯软了下来。

“对我来说,他就是威力——一个猿人,一匹野狼,冲来的响尾蛇,要叮人的蜈蚣。”阿里拉诺说道。

“他是革命的化身,”维拉说道,“他是革命的烈焰、精灵,是从不停息的无言呐喊,是冲出黑夜监守的毁灭天使。”

“我会为他哭泣,”塞丝说道,“他不认识任何人。他恨一切人。他忍受我们,是因为我们是实现他宏愿的大道。他遗世独立,……遗世独立。”她抽泣起来,泪珠一串串滚下。

里维拉的行踪确实怪异,有时他们一周都见不着他。还有一次他竟离开了一个月。他回来时,大家总是向他脱帽致意。没有任何吹吹拍拍与夸夸其谈,他把金币放在塞丝的桌上。于是,又是数天,数个星期,他和地下党们成天呆在一起,然后又突然失踪,从清早到傍晚都不见人影。也有这种时候,他早上来得很早,晚上走得也很晚。阿里拉诺还曾发现过他半夜排字。他的手指关节有了新的红肿,或是嘴唇上又有新的重创,还在渗血。

十万火急的时刻来了。革命能否发动起来就要看地下党人了。地下党人受到空前的压力,他们对钱的渴求超过以往任何时候,但钱却更难弄到。爱国者们已把他们口袋里的最后一个铜板都掏了出来,再也拿不出一文了。工段养路班的劳工┟恰—从墨西哥逃出的苦工们——从他们那菲薄的薪水里抽出一半贡献给革命,可是杯水车薪,排除万难,谋划已久的劳作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时机已成熟了,革命到了关键一刻。只需再推一把,再坚持一刻,革命就会跃过天堑走向胜利。他们了解他们的墨西哥。一旦革命启动,就自行运转起来。而整个迪亚士的国家机构会像纸板房那样分崩离析。边界上已闹腾起来,一个美国佬率领一百来号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的人正等待命令,冲过边界占领南加州,但他们需要枪支。从边界一直到大西洋,地下党人与他们所有的人都取得联系,他们都需要枪支。这些人是一些纯粹的冒险家、雇佣兵、流寇、怨气冲天的美国工会会员、社会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无赖、墨西哥流亡者、铁蹄下逃生的苦工们,还有那些从科尔·帝·爱伦及科罗拉多牛栏里跑出来、只想报复社会而纠集在一起的矿工┟恰—所有的流浪汉以及为当今世界上所遗弃的狂野之灵。他们在叫喊:我们要枪,要子弹。要子弹和枪——永不停息的吼叫。

情急之下,只好派这支龙蛇混杂、声名狼藉、渴望毁灭的集团去冲越边界。革命的烈火在燎原,海关大楼,北部港口将会被占领。迪亚士是抵抗不了的。他不敢派重兵来镇压,他必须守住南方。但革命的烈火终将烧到南方,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一座座城市将被占领。一个个州的政权将被推翻。最后,墨西哥城将被革命的部队重重包围起来——迪亚士的最后老巢将陷入革命人民的汪洋大海之中。

但钱呢?他们中有些人已急不可待,要充当革命的枪杆子。地下党人认识一些军火商,但为了闹革命,地下党人如今已是山穷水尽,连最后一块钱都用了出去。一切来源都干枯了,饥饿的爱国者们已经榨尽了身上的最后一滴油水。但伟大的冒险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悬鹑百结的部队必须武装起来。可拿什么去武装部队呢?雷蒙斯叹息他那过早贡献出来的地产;阿里拉诺叹息青春年华就这样浪掷。塞丝疑疑惑惑,或许他们以前再节省一点,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想想看,解放整个墨西哥,成败竟取决于几千块钱这个细节上。”维拉说道。

一个消息刚刚来到,他们陷入一片绝望之中。阿马利诺,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个刚加入的革命者,他答应出钱,却在他自己的奇华华庄园里被逮捕并靠在他自家马厩的墙上遭枪杀。这个时侯,跪在地上的里维拉抬起头,他本来在擦地板,现在停住手,两只光胳膊上沾满了肥皂泡与脏水。

“再有五千元,革命就能成功?”他问道。

大家全都大吃一惊。维拉点点头并咽了口口水,他说不出话来,但马上信心大增。

“快去订枪吧,”里维拉说道,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他们从未听他说过如此多的话,“时间很紧。三星期内我将带五千块钱给你们。就这么办。到那时,气候对于那些战斗的人来说会更暖和。而且,这也是我所能做的最好的事。”

维拉不敢抱太大的指望,这实在匪夷所思。自从他摆弄革命这个游戏以来,已有太多的美梦终化泡影。他相信这个不起眼的革命小工的话,但又不敢在他身上寄托希望。

“你发疯了。”他说道。

“三星期内,”里维拉说道,“订枪去吧。”

他站起身,把卷起的袖子放下,穿上外套。

“订枪,”他说道,“我这就走。”

凯利打了无数电话,满口咒骂,忙得乱转,晚上,会议终于在办公室召开了。凯利办事干净利落,可这回却触了霉头。他把沃德从纽约请过来,安排他与卡西比赛。三星期过去了,离比赛只剩两天了,可在这节骨眼上卡西却被人打趴下了,伤势严重,他们偷偷摸摸地躲过了跟踪追击的体育记者,但没人代替他。凯利风风火火地和东部各个够格的轻量级选手打电话,但他们都因日期或合约而无法参赛。现在冒出了新的希望,尽管这希望不大。

“你他妈的吃了豹子胆!”凯利朝里维拉吼道。一打照面,凯利就咆哮了。

里维拉脸上一无所动,眼里却喷出残忍的怒火。

“我能打败沃德。”他只吐出几个字。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看过他拳击吗?”

里维拉晃晃头。

“他闭着双眼,用一只手就能把你揍扁。”

里维拉耸耸肩。

“你还要说什么?”拳击主办人吼道。

“我能打败他。”

“你还跟谁比赛过?”迈克问道。迈克是主办人的弟弟。他开了几家“黄石”赌场,光拳击赛,他就捞了几笔。

里维拉无语,瞪了他一眼。

主办人的助手,看来是位运动员,他冷笑一声。

“那么你和罗伯茨很熟吧?”凯利打破这充满敌意的沉默,“他本该在这儿的,我已派人去找他了。坐下来,等一等。从你的外表看来,我想你不会有这个比赛的机会。我不会让公众把钱扔在这种低水平的拳击赛上去。比赛场外围的位置都卖到了十五元一张,这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