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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慧国游记-第十章

我把日常生活安排得称心如意。我的主人吩咐,在离它家大约六码远的地方,按照它们的式样给我盖了一间房。我在四壁和地面涂了一层粘土,然后铺上我自己设计编制的草席。我把那儿的野生麻打松做成被套,里边填进各种鸟的羽毛。我用小刀做了两把椅子,比较笨重的活是栗色小马帮我干的。我的衣服都穿烂了,我就用兔子皮和跟兔子一样大小的一种美丽动物的皮另做了几件新衣服和几双蛮不错的长统袜。我用从树上砍下来的木片做鞋底,上到帮皮上,鞋帮穿烂了就再用晒干的“野胡”皮作鞋帮。我常常从树洞里找到一些蜂蜜,有时掺上水喝,有时和着面包吃。我身体非常健康,心境平和。没有朋友会来算计我、背叛我,也没有公开或者暗藏的敌人来伤害我。我不必用贿赂、馅媚、诲淫等手段来讨好任何大人物和他们的奴才。我不用提防会受骗受害。这儿没有医生来残害我的身体,没有律师来毁我的财产,没有告密者在旁监视我的一言一行,没有人会受人雇佣捏造罪名对我妄加控告。这儿没有人冷嘲热讽、批驳非难、背地里说人坏话,也没有扒手、盗匪、入室窃贼、论棍、鸨母、小丑、赌徒、政客、才子、性情乖戾的人。说话冗长乏味的人、辩驳家、强奸犯、杀人犯、强盗、古董收藏家;没有政党和小集团的头头脑脑以及他们的扈从;没有人用坏榜样来引诱、唆使人犯罪;没有地牢、斧钺、绞架、答刑柱或颈手枷;没有骗人的店家和工匠;没有骄傲、虚荣、装腔作势;没有花花公子、恶霸、醉汉、游荡的娼妓、梅毒病人;没有吹牛、淫荡而奢侈的阔太太;没有愚蠢却又自傲的学究;没有嗦嗦、盛气凌人、爱吵好闲、吵吵嚷嚷、大喊大叫、脑袋空空、自以为是、赌咒发誓的伙伴;没有为非作歹却平步青云的流氓,也没有因为其德行而被贬为庶民的贵族;没有大人老爷、琴师、法官和舞蹈教师。我非常有幸能和一些“慧”见面,并一起进餐,这种时候它总是十分仁慈地准我在房里侍候,听它们谈话。它和它的客人常常会屈尊问我一些问题,并且听我回答。交谈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言简意赅,最讲礼貌,却丝毫不拘于形式。没有人说话不是自己说得高兴,而是同时又使听的人听着开心;没有人会打断别人的话头,会冗长乏味地说个不停,会争得面红耳赤,会话不投机。它们有一个看法:大家碰在一起的时候,短暂地沉默一会儿确实对谈话有很大好处。这一点我倒发现是真的,因为在那不说话的短时间的沉默里,新的见解会在它们的脑子里油然而生,谈话也就越发生动。它们谈论的题目通常是友谊和仁慈,秩序和经济,有时也谈到自然界的各种可见的活动,或者谈古代的传统,它们谈道德的范围、界限,谈理性的正确规律,或者下届全国代表大会要作出的一些决定,还常常谈论诗歌的各种妙处。

我坦白承认,我所有的那一点点有价值的知识,全都是我受主人的教诲以及我听它跟朋友们谈话中而得来的。我听它们谈话比听到欧洲最伟大、最聪明的人物谈话还要感到自豪。我钦佩这个国家的居民体力充沛、体态俊美、行动迅捷,这么可爱的马儿,有着灿若群星的种种美德,使我对它们产生了最崇高的敬意。

我想到我的家人、朋友、同胞或者全人类,不论从形体上还是从性情上看,他们还确实是“野胡”,只是略微开化,具有说话的能力罢了。可是他们只利用理性来增长罪恶,而他们在这个国家的“野胡”兄弟们倒只有天生的一些罪恶。有时我在湖中或者喷泉旁看到自己的影子,恐惧、讨厌得赶快把脸别过一边去,觉得自己的样子还不如一只普通的“野胡”来得好看。因为我时常跟“慧”交谈,望着它们我觉得高兴,渐渐地就开始模仿它们的步法和姿势,现在都已经成了习惯了。朋友们常常毫不客气地对我说,我走起路来像一匹马,我倒认为这是对我的极大的恭维。我也不得不承认,我说起话来常常会模仿“慧”的声音和腔调,就是听到别人嘲笑我,也丝毫不觉得因丢面子而感到生气。

我正过着快乐的生活,想自己就此安居度日,可是一天早晨,比平时还更早一些,我的主人把我叫了过去。我看到它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事。它说,上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谈起“野胡”问题时,代表们都对它家里养着一只“野胡”(指我)而反感,而且养“野胡”倒像对待“慧”一样。大家认为这种做法是违反理性和自然的。大会郑重劝告它,要么像对我的同类一样使用我,要么命令我还是游回我原来的那个地方去。凡是曾经在主人家或者它们自己家见到过我的“慧”都完全反对第一种办法。它们认为,我除了那些动物天生野性外,还有几分理性,这就要担心,我可能会引诱“野胡”们跑到这个国家和森林或者山区里,到了夜里再带着它们成群结队地来残害“慧”的劳动成果,因为我们不爱劳动,生性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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