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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二十

父与子

“得了,别说了,干吗要赔不是?”巴扎罗夫插了句嘴,“基尔萨诺夫很明白,我们不是大财主,你又没有宫殿。我们把他安排在哪儿,这倒是个问题。”

“那不成问题,叶夫根尼;我那厢房里还有间很好的屋子,在那儿他会住得很舒适。”

“那么有厢房了?”

“是啊,少爷;就在澡堂那儿。”季莫费伊奇插了一句。

“就是说,浴室旁边,”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急忙补充道,“现如今是夏天了……我这就去那儿安排一下;季莫费伊奇,你把他们的东西搬进来。叶夫盖尼,我把书房留给你住。Suum Cuique拉丁文:各得其所。——原注。”

“现在你知道了,他真是个非常有趣的老头儿,心肠极好,”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前脚刚走,巴扎罗夫就说,“跟你父亲一样是个怪人,不过是另一类型的。他太爱唠叨。”

“你母亲也真是个好人。”阿尔卡季说。

“没错,她是实心眼儿。等着瞧,她给我们弄顿啥样的午饭。”

“没料到您今儿回来,少爷,没买牛肉。”季莫费伊奇道,他正把巴扎罗夫的箱子拖进来。

“没牛肉也行。没有就没有吧。俗语说贫穷不是缺陷。”

“你父亲有多少农奴?”阿尔卡季忽然问。

“田庄不属他,是我母亲的;农奴,记得好像十五个吧。”

“共二十二个。”季莫费伊奇不满地指出。

随着鞋子吧嗒吧嗒的声音,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又出现了。

“再过几分钟,您的房间就准备好,可以接待您了,”他洋洋得意地叫道,“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您的父称是这样的吧?这是给您用的仆人,”他指着同他一起进来的短发男孩道,那孩子穿了件双肘破破烂烂的蓝色长衣,撒着双别人的皮靴。“他叫费季卡。虽然儿子不让说,我还是得再告诉您,请别见怪。不过他会装烟斗。我想您吸烟吧?”

“我多半抽雪茄。”阿尔卡季答。

“您这方法挺明智。我自己也更偏爱雪茄,不过在我们这穷乡僻壤很难搞到。”

“得了,别再哭穷了,”巴扎罗夫截住了他的话,“你还是坐到沙发上,让我瞧瞧你。”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笑着坐到沙发上。儿子长得酷似他,只是他的前额更低更窄,嘴稍微大了一点;他不停地动着,时不时抖抖肩膀,好像衣服勒得他腋下痛,一会儿眨巴眨巴眼睛,咳嗽几声,又动动手指,而儿子却一直保持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镇静。

“哭穷!”瓦西里·伊万诺维奇重复了一遍,“叶夫根尼,你别以为我想——怎么说呢——想得到客人的同情:说我们住在多么偏僻的地方,正相反,我认为对一个善于独立思考的人来说,不存在穷乡僻壤。至少我尽量不让自己——像人们说的——长满青苔,不让自己落后于生活,落后于时代。”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从口袋中掏出一方新的黄绸手绢,这是他跑到阿尔卡季房间时拿着的,他边轻轻挥动着手绢,边接着说:

“我不是指这些:比如我把地给农民种,让他们把一半收成作租子交给我,这对我来说,牺牲不算小。我认为这是我的职责,理智也叫我这么做,虽然别的地主连想都不曾想到这点:我指的是科学,是教育。”

“对;我见你这儿有本一八五五年的《健康之友》。”巴扎罗夫说。

“是个老友寄来的,”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急忙道,“不过我们还知道,比如,骨相学,”他转向阿尔卡季说,指着柜子上有编号小方格的小石膏头像模型,“就连申列因的名字我们也晓得,还有拉德马赫尔。”

“这个省的人还信拉德马赫尔吗?”巴扎罗夫问。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咳嗽起来。

“这省里……当然,先生们,你们了解得更清楚;我们怎么比得上你们呢?要知道,你们是来接替我们的。当年我们也嘲笑过拥戴体液病理学的戈夫曼和持活力论的布朗,可要知道他们也曾名震四方。你们有新人代替拉德马赫尔了,你们对他顶礼膜拜,可过上二十年他又会成为人们的笑柄。”

“我来安慰安慰你吧,”巴扎罗夫道,“我们现在完全嘲笑医学,对谁也不崇拜。”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想当个医生吗?”

“是,可这并不矛盾。”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用中指捅了捅烟斗,那儿还有点热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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