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

　　这是一套很小的公寓，装饰得极为朴素简单。漆成米色的墙，泛着温馨的光泽。客厅里横着一条棕皮软沙，下面铺着灰色的绒毛地毯，前头摆着精巧的玻璃茶几，茶几上有一套古韵的茶具，生了些灰尘。客厅的左侧有两间卧室，其中一间里头摆着摇篮床，柜子里都是小孩子的衣物，从婴儿装到七八岁的少年装。木质的地板上堆着各式各样的玩具，抬头又可见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各色书籍，屋内极为用心地布置过，一切物饰也井井有条，只是这样的整齐反而少了些许活力，没有点人味儿。另一间屋子有些乱，但是整体还算干净，屋内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除了一个檀木小桌和一排衣柜。其中的一个衣柜刚刚被打开，里面摆放着男人的衣物，其余的一直紧闭着，仿佛是睡了过去。小桌上头堆着香水，护肤品，一面圆形的镶着青色蕾丝花边绣着的深色枝头上缀着小朵梅花的镜子立在上头。桌上一相片框反放着，镜子里映着它的影像。
　　“老婆，过来吃早饭啦！有你最爱吃的三明治，我特的从国外订购了花生黄油。我们那会儿在美国读书你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男子低沉温柔的嗓音响荡在安静的餐厅。
　　“嗯，就来。”听着温婉的女声，男子眉目含情，笑得愉悦。
　　饭桌上，两人的言语虽然不多，四周围绕着的甜蜜与温馨却只增不减。
　　饭后，男子又要去公司上班了，他穿戴好衣服，系好领带，他见妻子依旧温柔得看着，宠溺得摸摸妻子的柔软的发丝，站了好一会儿，才轻手带上门把，匆匆离去。
　　屋子里头一片寂静，只有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木地板留下几点灰色的阴影……
　　男人儒雅温柔，长得帅气，待人也真诚友善，公司的同事与他相处得都还不错。他又是从美国留学归国的，工作能力强，领导们都十分看好他。公司里原本有不少女同事对他芳心暗许，可自从听说他有老婆，而且夫妻恩爱。女同事每每见他提起自己的妻子时眼里仿佛温柔得能够滴出水的甜蜜模样，也就暗暗放下了这层心思，同时也在心里感慨，他老婆是前身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遇到这么完美的老公，果然好男人都去了别人家。
　　最近公司里来了位新同事，姓刘，是个大美女，家里条件也不错，公司很多男士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对这样的事已见多不怪，况且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追捧着。
　　所谓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公司的女同事就看不起她，觉得她就是勾引男人的狐媚子。为此这些个女人经常在背地里争执不休。
　　有回在食堂吃饭，这位刘大美女和她的几个死对头又一次吵了起来。双方你一言我一句，说出的话讽刺之至，可谁也没占到便宜。邻桌的同事们见她们这样也有多次，只要双方不打起来，她们也乐于看戏。这时候，男人突然端着吃食从她们身旁经过。女同事惊喜之余也奇怪他今天竟然没有回家给老婆做饭，可也没怎么细想就笑着对男人说：“秦哥今天怎么没回家吃呀？”“太太今天有事出去和朋友吃了，我就只能蹭食堂了。”男人依旧温和地回答。一旁站在的刘大美女，很久没有出声，就定定地看着男子，眼里装着痴迷。男人和几个女同事说了会话就离开了，期间没有看刘美人一眼。刘大美女的死对头见她这副痴迷样，似乎找到了可以好好挤兑对方的话题，只听其中一人嘲讽道：“哎呦喂！瞧瞧我们刘大美女这是怎么了，看着男人都傻了，不过你看也没用，人家已经有老婆了，而且夫妻恩爱，老婆漂亮贤惠，和他一同留学回来，不是某些人可以相比的。”“你，……”刘大美女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真心不想搭理你们。”“呵呵，某人心里怎么想只有她自己知道，姐妹们我们走。”说完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走时还故意撞了刘大美女的肩，予以挑衅。刘美人自认是个有修养的人，强压火气，不与她们计较。
　　老实说，打她进公司起，她便注意到了那个男人，大伙都叫他秦哥。秦哥长得英俊，能力也强，温文尔雅，很有绅士风范，刚好是她喜欢的男人的类型。虽然知道他已经有老婆了，而且夫妻恩爱。可她偏就不信自己比不过他老婆。想她身材相貌皆不一般，家境殷实，自己能力也强，哪有男人不为自己着迷。刚才那男的居然一眼也不看她，一定是假正经，有老婆又怎么样，她到要看看他老婆到底那点比自己强。
　　刘大美女很快就对男人发起猛攻。首先在经过男人身旁时假装跌倒，借男人帮忙扶她为由，让他认识自己。接着每天都殷勤准备早点，即使男人表示在家里和妻子吃过了，她却依旧坚持，男人见她怎么劝也没用，有一回甚至直接把她带来的东西倒掉了，可刘美人也不恼，第二天仍然笑盈盈将早点送到。男人没了办法也就随她去了。在他疲劳时还会收到刘美人的碧螺春或者缅甸咖啡。有时候，借着下雨，刘美人就会假装不带雨伞，硬是要男人载她一程。车窗外一片阴云，雨下个不停，刘美人坐在车内，看着前方开车的男人，自得不已。刘美人的死对头惊得嘴都合不上，纷纷感慨，时运不济，天下男人都是一路货色。
　　过了段时间，刘美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她软磨硬泡拜托男人带她去他家看看，说顺便拜访一下嫂子。其实她心里想着等她见着那个女人，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自己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男人知道自己若是拒绝，这女人一定得死缠烂打，就当普通事去家里玩吧，虽然知道女人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男人家里十分整洁，刘美人进屋时，发现有两双拖鞋摆在那儿，男女各一双。男人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给刘美人。刘美人虽然奇怪却没有问出口。男人让她在客厅小坐，让妻子出来陪她说会儿话，然后自己进了厨房。其实刘美人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似乎从进屋开始就没见过其他人，屋子里头也没分人的气息。刘美人在沙发上独坐了一会儿，也不见男人的妻子过来，她想可能是出门了，只不过男人不知道。
　　她闲着无聊就起身在屋子里走动起来。看准其中一间卧房，她偷偷走了进去，这间便是男人和他妻子居住的。刘美人环视一圈，觉得十分普通。突然见着反扣在檀木梳妆台上的相片框，于是她走过去，把相片框翻了过来。看到里头照片的那一刻，她的瞳孔猛然缩紧，眼里满是惊恐与不可思议。她慌忙跑出来，经过厨房时，她似乎听到男人在叫老婆，她透过虚掩的门朝里看去，男人正笑着对空气讲话。刘美人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连鞋子都没有穿好，推开门就往外跑。
　　路上她逐渐冷静下来，很多疑点慢慢浮出水面。她一直疑惑，既然他们夫妻恩爱，他也说妻子在家，那她就会出来迎接的呀，现在想来真想竟是如此。
　　刚才，她在男人屋里见到的照片上的人一定就是他的妻子。可照片上的人她认得，那是她的大学同学，还是一个宿舍的。听舍友说毕业后她就去了美国，在那边认识了一个男人，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俩慢慢熟络起来，男人几度失落想要回国，可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却一直鼓励着他，最苦的日子里，他们饿过肚子，挤过地下室，睡过大街，但他们一直相互照料，彼此支撑，终是熬过了那段黑暗苦闷的异国岁月。他们间的爱情是禁得起时间考验的，他们爱得真诚，爱得尊重，爱得可贵。四年前他俩回国结了婚，之后女人怀了小孩。可上天总是那般无情，女人在难产了，可能是身体的先天缺陷，后来即使剖腹产也无济于事，女人和孩子死在了手术台，一尸两命。当时她们宿舍其他人都去了葬礼，她因为在澳大利亚深造没赶得上，所以没见过这个室友的丈夫。只记得，室友从葬礼回来和自己聊天时谈到男人，她们说这辈子第一次知道绝望是什么样的。问她们后来的一些事，她们表示没有留心，只听闻那男人精神上似乎出了点小问题。
　　大悲无伤。刘美人现在明白了一切。她记得自己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一种病。说一个女孩和她的好友被困在电梯，她不知道好友有心肌梗塞，等电梯修好打开后，她发现好友刚才在黑暗里病发，如今已经断了气，当场她便晕了过去。自那以后，她依然能够看到好友，和好友交谈，因为过度悲伤的歌让她不愿面对现实，她潜意识里拒绝承认好友死亡的事实。
　　男人深爱她的妻子，即使距妻子离世也有三个年头之久，可他并不愿意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悲痛万分下，他选择了活在他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刘大美人，长长叹了口气。不久，她向公司递交了辞呈。之后，就不知去了何处。公司的同事不知发生了什么，对刘美人的离开，不过是男士们伤心，女士们欢心。过了些日子，公司又恢复了平静。
　　男人对刘美人上次的不辞而别，虽有不解，却并未深究，反正与自个没什么干系。
　　回家后，他进厨房做好饭菜，如往常一般呼唤妻子。阳光穿透玻璃射进客厅，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儿，妻子正在阳光下温婉地对着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