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撸串儿！

　　
　　

　　期末考结束了，走出教学楼就感受到了发狂的太阳。
　　“热死哥了。”小黑把双肩包背在一个肩膀上，灰色的T恤背后有汗印形成的大大的爱心，他如风一般从我身边略过，与前面的男生互相嬉笑着谈论哲学与结业后的篮球赛。
　　“阳哥，走！撸串儿！”蛋儿突然回过头，因为汗而变得油光发亮的脸正咧着嘴笑着邀请我，还不安分地搭着我的肩膀，我并不是很喜欢大热天的和男同学勾肩搭背谈笑风生。
　　我本能性地移开了身体，一脸抱歉地向蛋儿说道：“蛋儿，抱歉啊，我和女朋友约好了，期末考完了和她去星巴克的。”
　　提到“女朋友”三个字，前面的男生齐刷刷地回过头，凌厉的目光仿佛把我身体扫了个遍。
　　“又是那个比你大三岁的物质女？”果子托着腮嘀咕。
　　“重色轻友的家伙。”小黑不屑道。
　　“那个大学的姑娘看你小鲜肉才和你谈朋友，没有真爱的！不像我们！”蛋儿和他俩又勾在了一起，冲着我笑，随后又自顾自地议论起来，细细杂杂的声音一阵一阵地冲进我的耳帘。
　　“搞什么啊！大热天的去吃啥烧烤！奇怪伐！”话说出口，我觉得自己有些语重了。
　　从初中到高中一起努力奋斗着的兄弟邀请我，我也不能这么排斥他们，刚想抱歉，却看到三个男生像难兄难弟一样抱在一起，佯装哭泣的样子异口同声道：“呜哇……阳哥要抛下我们啊……”
　　你们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啊！这么说话好恶心啊！
　　感觉街上回头率从没这么高过
　　　
　　
　　　　　
　　阳光把正在摆弄着羊肉串的大妈脸上细细的汗珠照得一清二楚，大叔用压肉板把油脂挤压，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油脂伴随着热量随意迸溅，最后跳跃到我的白t恤上。看着那一小滩明显的污渍，我心生厌恶。
　　“阳哥，你怎么不选啊？”蛋儿手里拿着一大把串串对我说道。
　　“我……还是算了吧。”我抓了抓发烫的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笑。
　　“阳哥啊，你别介意啊，实在不行我请客。”蛋儿倒是满怀热情。
　　“真的不用，我和你们来体验一下气氛就好了。”
　　蛋儿注视了我一会儿，被大妈喊过去了：“金针菇，年糕，香肠，里脊肉，羊肉串，鸡皮，鸡心，标准搭配啊。小伙子，挺懂的啊！”
　　把这些东西放进篮子里，蛋儿一脸满意地看着，其余两人均是如此。
　　大叔拿出了一桶没有什么标记的油，先煎了一下食材，我们四人在摊前等着，周围还在不断升温，大叔抚了一把额前出油的刘海和汗珠，开始烤了，虽然手法十分熟练，但我一想到串的底部有大叔的汗臭味，还有那来历不明的一桶油，我就有一丝不爽。
　　蛋儿他们倒是毫不在意。
　　“一共多少钱？”我询问道。
　　“46元”
　　我掏出了口袋里的50元对大妈说道“不用找了。”又转向三人说道，“这顿我请你们，我先走了。”
　　“阳哥，下次一定要一起吃一顿烧烤啊！”
　　我停下来回头向他们笑了笑。
　　之后他们应该吃的很开心吧。
　　
　　
　　
　　精心的装修，舒适的空调，有格调的音乐，还有面前好看的女友——栎歌。
　　“挺准时的嘛。”温柔的嗓音，带着治愈的微笑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有些僵硬地打开菜单：“吃……吃什么”
　　“吃点冰淇淋吧，我看你挺热的，而且……” 栎歌细长的手指指在了我胸口的油渍上面。
　　我打了个冷颤，心脏剧烈的跳动。
　　“你那群兄弟带你去吃烧烤了？”
　　“嗯……啊不……我没吃。”
　　栎歌甜甜地笑了“啊，那挺好，烧烤不卫生而且档次低，配不上你啦……”
　　“见笑了……”看着那笑容，心中产生了一丝占有她的冲动，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栎歌依然笑着。
　　在社团组织面基的那一个下午，她就是那样甜甜地笑着让我和她交往的，与其是说笑容渗入了我的内心，倒不如说是那份气质，打动了我的内心。
　　活泼又稳重，清新又文艺。乐观的态度，带领着我一同享受生活。
　　


　　车上有些闷沉，头上的空调微弱地开着，并没有感受到凉爽。
　　母亲打电话过来说，外爷一周后为了姐姐要进行肾移植手术，我便结束了与栎歌的约会，来到了临时买票的高铁。
　　我并不认识姐姐，但我认识外爷，那个在我还稚嫩的时候，父亲离世，母忙于工作性情暴躁。
　　他一再地温暖我那颗冰冷的心，一再地提醒被工作冲昏头脑的母亲，使得我现在才有这个美好的家庭。
　　外爷的肾脏与姐姐的匹配，但是这一动手术外爷他说不定就……
母亲看出了焦虑痛苦的我，抚摸着我的背部，安慰地说道：“外爷他让你陪他两天，让他以后没有遗憾。”
　　“又不是真的要死了，为什么啊！”
　　“因为外爷最喜欢你了，下周你又要忙于升学，只有这周了。”
　　外爷慈祥的笑容，宽有力的手掌，往日的安慰，一幕幕地在脑海中放映，最后变为一片空白。
　　冰冷的五脏六腑都在不停地抽搐，刺激着我的神经，这种感觉好痛苦。
　　“喝杯热水吧。”母亲也没有办法，只好递来了一杯热水。



　　睁开眼发现是熟悉的天花板，有些微微泛黄还有一丝裂痕，白色的灯罩上有些虫子的死尸。
　　还有房间里淡淡的蚊香味。
　　转头发现外爷坐在椅子上慈祥的看着我。
　　许久没见，他的鬓发更加惨白，脸上密集的纹路与细长的眼睛相融，但我依然能看到那双拯救我的明灯。
　　“外爷……”我的嗓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些哭腔。
　　外爷也很感慨，干燥但温暖的手牢牢握住我的手，像小时候那样。
　　外爷用他那本土的口音告诉我，母亲在热水里放了点安眠药让我好好睡一觉，不用担心他。
　　他吃力缓慢地说着他还是很精神的，而且肾移植完后也会很健康。
　　我点了点头。
　　外爷笑了，皱纹随着面部肌肉的走向扩散开，还是那个慈祥的笑容，胜过一切话语。



　　晚饭过后，踏出门槛。黄梅天刚过，闷沉的空气中，带有着一丝泥土的骚气，混杂着植物的芬香。天空中有几点星光闪耀，时明时暗，也在墨蓝的空中分外有存在感。
　　外爷拿出了一些器具，铁制的东西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母亲过去帮忙了，我有些无法理解他们在做什么。
　　“外爷要让你吃他做的烧烤。”母亲看出了我的疑虑，一边忙活一边解释。
　　“烧……烤？”我木讷了，“外爷哪有这个精力，我在田里散散步就好了，别弄什么烧烤啊！”
　　外爷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冷静下来，继续忙活起来。
　　“外爷！”我只好大吼一声希望外爷清醒，外爷是要动手术的人了，怎么能做这种累活。
　　“别闹！”母亲喝止住了我，“外爷想花心血做的事情，你都不让他做了吗？”
　　“这种事，以后再做也行啊！”
　　“以后？以后，你还会回来吗？会吗？你忘了你上一次回来才小学2年级吗？”
　　“我……”有什么东西卡在了我的喉咙处，我只好发出微弱地喘息声，却没有任何应对的话语。
　　“别吵了，小阳不想让我做，我就不做了吧。”外爷还是那样吃力地说着，缓缓地准备收拾。
　　“不！外爷！我想……”我的心跳在奋起，憋着愧疚的眼泪，放声道：“我想吃……想吃……外爷的烧烤！”
　　空旷的田野，没有回声显得很寂寥，但我心中却有东西在暖暖地回荡。



　　母亲又抱来了一箱泡沫塑料外装的东西，可能是为了食材冷藏保鲜吧。
　　外爷将箱子盖子打开，问我要吃什么。
　　我基本没吃什么烧烤，脑中也毫无头绪。
　　“金针菇，年糕，香肠，里脊肉，羊肉串，鸡心，标准搭配啊。”脑中突然浮现出下午大妈那一脸和善的笑容，心中便有些感慨命运的巧妙。
　　我虽然不是很顺溜得爆出了这些食物的名字，但外爷听到了还是微微一笑，将箱子中的东西满满地拿出来，放在搭好的烧烤架旁边的篮子里。
　　外爷从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地方，拿出了一桶没有标签的油。看这个桶装，总觉得有些眼熟。
　　母亲看出了我的疑虑，打断了我发呆的视线，朝着我笑了笑。
　　“这是外爷自己压制的油菜花油，可香了，还送了村里人几桶呢。”
　　“外爷……”下午那桶似曾相识的油，在我心中萦绕，挥之不去。
　　“小阳啊……”外爷放下了菜油，颤动的嗓门缓缓地说道：“我们村里有人到大城市里卖烧烤啊，好像还就是小阳的学校附近啊，我就多送了他们几桶啊……”
　　两桶菜油的映象拼在一起，心中对于本嫌弃于它的情感转变成为一丝愧疚。
　　自己有些自己为是了。
　　看着外爷那张不变的笑容，即使是皱纹定格的样子，也是那一如既往地和蔼。



　　外爷开始娴熟地制作起来了。
　　将菜油缓缓倒入空的尖叫瓶中，先在底下放了煤炭，预热的烧烤架上喷上一点菜油。
　　随后将肉类先放在一边烤制，挤压一下蔬菜的水分。
　　食材放上去后肉香便和菜油充分的相融，挥发出来的蒸汽中，浓浓的菜香带着肉香和谐的共存，更加富有滋味。即便是没尝，闻到这欲罢不能的香气便令人精神抖擞。
　　闷热的夜晚烧烤也带着激情，即使挥发着汗水，注意力也全在，欢腾的食材上。
　　终于，肉和菜同时在烧烤架上翻滚，最后撒上一些洋葱，又喷了一次菜油，油脂在橙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又带着诱人的食欲。
　　即便是四溅的油脂，也因为存在一些器材的阻挡，并没有横冲直撞到我的衣服上。
　　伴着噗呲噗呲的声音，放在塑料盒子里，油脂和食材水分在盒子里滴着，但不消散。
　　外爷的额头上早已沁满汗珠，但他那轻快的动作却明显地体现出他为我制作烧烤的愉悦。　　
　　母亲笑着让我先享用，我便不客气了。



　　吹凉了一点，便从菜开始享用。
　　即便是油充分地包裹着金针菇，颗颗根根分明的金针菇却包含风味，菜油充分的挥发了食材本身的香气。
　　年糕本是没有什么味道的，但有了洋葱的点缀，却吸收了各种香气。
　　那么从肉开始大吃特吃吧。
　　香肠，里脊肉，羊肉串，鸡心。
　　任何一个都与菜油巧妙地中和着味道，没有特别突出明显的油味，整个人就享受在肉的海洋里。
　　嚼下去的瞬间，肉汁和油在口腔中冲撞，便布满舌苔，味蕾在享受着。
　　特别是羊肉，那一点点混合奶油般的香气，巧妙地抵住了骚味。
　　好吃，幸福到快要爆炸了。
　　没想到食戟之灵不是瞎说的，世界上真的有那种能让人好吃到想脱衣服的东西。
　　不知不觉，背后的衣服浸湿了。
　　胃里暖洋洋的，这就是饱腹后的满足，和与外爷母亲一同享用烧烤的那种其乐融融。
　　洋溢着幸福的夜晚。



　　不知不觉，已经第二天早上了，下午要去结业典礼要准备一番。
　　清晨，我便与母亲踏上了路途。
　　天空湛蓝的没有一点云朵，虽然鸟叫声延绵不绝，但是却不能看到鸟的身影。蝉鸣有一丝寂寥。
　　外爷一如既往地微笑着送行。然后从我的视眼中消失了。
　　外爷一直很乐观，所以我希望能再吃到他亲自做的烧烤。
　　幸福的时光很短，但就像烧烤一样，幸福的回味很长。



　　栎歌打来了电话，询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的脑海中回荡了许多编制好语言，但最后选择了……
　　“栎歌，我去看我外爷了，他做了一次烧烤给我吃。”
　　“你很开心吗？”
　　“很开心。我觉得，我的人生要像外爷赋予我的烧烤一样，尽善尽美。你觉得烧烤配不上我，但我觉得，现在烧烤已经成为了我所珍视的东西，再也不会摈弃前嫌了。”
　　“所以呢。”
　　“所以，我想请你去吃一次烧烤！”
　　带着内心的坚定，聆听着以及电话那头长久的思虑后的发言。
　　“好的，我正好想见见你哥们。”
　　“嗯，那一会儿耀华路地铁站见。”
　　挂了电话，便抱着手机欢呼雀跃，甚至连去参加结业典礼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和我的心情一样欢快的结业铃打响了，这学期在学校的生活随着炎炎夏日告一段落了。
　　小黑，蛋儿拿到成绩单后一脸忧伤，果子倒是早就习以为常。
　　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散去，或是集合去唱k了。班里留下我们四人打扫卫生。



　　 结束了！放好了扫把，这个学期的生活便都成为回忆了。
　　蛋儿还没缓过神来，我打趣似得拍了拍他的脑门。
　　“愣着干嘛呢？”
　　“啊，阳哥，你要回去，先回去吧。”
　　我噗嗤一笑，“今天我邀了女朋友和你们一起去吃烧烤！”
　　“吃烧烤？是吃狗粮吧！”小黑不满。
　　“阳哥，你确定你女朋友同意了？”果子深信不疑。
　　“啊，我正好要看看你女朋友……”话音还未落，他便被打断了。
　　“请问卓阳在吗？”门口温柔地笑着的，正是我的女朋友。
　　我转头看向了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就差停止了呼吸了。
　　“卓阳，外面太热啦。”栎歌撒娇道。
　　“你在外面等一会儿，马上好。”
　　栎歌点了点头，轻快地跑出了班级。
　　“嗯……阳哥你真有福。”你们三人怎么在这个时候意外地的有默契啊，昨天还嫌弃地不行啊！
　　我清咳了两声。
　　“还愣着干嘛，
　　 走！撸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