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特

　　他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醉成一摊烂泥黏在一根杆子上了。瘦瘦的路灯杆子极力撑住她的身子。
　　果然喝醉了的人特别重。他有些看不下去，想把她扶到一边，手快要触及她的臂膀时却忽的停住。
　　她的发像喝醉了似的在凉凉的夜里懒懒地伏在她的脸颊上，她的睫毛真长，贴在她下眼睑上，粘着一点儿泪，她很累很累地将全身重量倚靠在路灯杆子上，风摇晃着她的裙摆，白色的柔和在夜里显得刺目而惊艳。她就像一幅画。
　　他翻开自己的书包，还好，带了一本本子。
　　风把酒气吹向他，他的手有点抖，像喝醉了一般。
　　他小心地画着她，从未有过的紧张铺天盖地地来，他画她的发丝，却画不出她发丝的疲惫，他画她的睫毛，却画不出她睫毛的悲伤，他撕掉一页又一页纸，洁白的纸片掉落，像她裙摆的某个部分被剪下然后坠跌，触碰到地面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怦…怦…怦…怦…
　　刚才他还觉得有寒意，这会儿却觉得闷热无比，汗水在额头、在后背冒出，像滑滑梯一样滑落。他有点烦躁了。怎么也画不好！他觉得有些什么隔在他和她之间，一边是焦躁的热，一边是凄美的凉。她睫毛上的泪干了，他背上的汗却渗出来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抬腕看了看手表，随即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他暗恋女神两年了，昨天好不容易开口约她看电影，现在距离开场还有5分钟，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
　　他拿出手机熟悉地按着按键，这个号码他早烂熟于心，但他和女神的通话才寥寥几次。
　　嘟…嘟…嘟…嘟…
　　“喂，赵全，有什么事吗？”女神的声音真好听，他侧头看了看她，她的声音应该也是很好听的吧。
　　“那个……”他收回他的三心二意，“我昨天跟你约好今天晚上去看电影，我……”
　　电话那边慌张地打断了：“哎呀，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我一整天都很忙，把看电影的事儿全忘了……赵全，不好意思啊……改天我请你吃饭赎罪？”
　　“呃。”他顿了一顿，咽下一点苦涩，“没事，我今天刚好也有事，不麻烦你请吃饭了，你忙你的吧。”
　　电话那头好听的女声道歉了一会儿，通话结束。
　　他掏出两张电影票，之前约女神的时候紧张得不行，他把它们捏在手里捏得皱皱的，像两个皱着眉头的老人。现在……还是扔了吧。
　　跟前的她却懒懒睁开了眼。
　　“喂，我给你当模特当了这么久，不打算回报我一下吗？不如请我看场电影吧。顺便让我睡一觉。”他听见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