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宇宙<3>轻云薄雾行乐处 清欢 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 | ||
1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这句话，用来描述我和沁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有羁绊的人，始终是不能坦诚面对宇宙的——她是我的羁绊。 你曾经害怕死亡吗？你害怕等待么？ 你害怕看着手中无穷无尽的时间流逝，却等不到想要的结果吗？ 一辈子有多长？再长也长不过等待。 当我看见宇宙清醒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是不诧异的。 以前我一直以为，时间还多着呢。足够我肆意挥霍。 足够我来得及修改过去；足够我转身，摸摸那个姑娘的头，说：“乖，我们不哭，我们回家”；足够我看清自己的心，看清里面有没有她的一滴眼泪；足够我变得更加强大，能够护她周全，保她不颠沛流离，让她能重新站在那个人的面前。可是我最终，是没有时间。 我向宇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我还有多少天？”我问。 宇宙比出一个三。三天？够了。做人不要太贪心。 “哎，不能教你更多的古诗词了，下回吧。”但是，哪有下回。 “送你首诗吧。有空看到它应该就能想起我。” 我拿起桌上的宣纸，挥笔写下。 繁华梦断两桥空，唯有悠悠汴水东。 谁识当年图画日，万家帘幕翠烟中。 不过梵天一梦。 大梦初醒，一生荒唐。 2 如来佛祖有心么？ 估计大圣才知道，毕竟它曾是他掌心中的小猴子。 佛祖是动过心的，在之前的情劫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 每千年的夏至，佛祖都会去看看天池的莲。他早已忘了为什么要去看，像是和故人的一个约定。他反复呢喃着一段对白，这一段对白，在佛祖的心里，曾经抵得过六界苍生。以至于他每次回想起来，嘴角都会不自觉地翘起，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倦怠与失落。 “弥罗，我来听你讲故事啦。”姑娘眼眸中像藏了漫天星辰，明艳如花的笑容让他一时失了方向，失了一会儿神之后答道：“爱恨嗔痴，皆是幻影。从前有一个老和尚……”姑娘耐心地听着。之后，姑娘对他说，“我呀，想要去改名字。”“改名字？”“是呀，我要叫幻影。” 姑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他不解地看着她，目光灼灼，不一会儿姑娘就红了脸颊。“哎呀我想起还有女红没绣完……”于是姑娘羞涩地笑了，赠与他一块绣着莲的手帕。但是这段简短的对白，却成为他回首过去的唯一途径。他总是反复地想，如果他回到那一刹那，他会怎么做？ 他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拥她入怀，用手轻抚她的发梢，温柔并坚定地告诉她，“沁之，你是我眼中最美的那一朵莲。以后再多的万紫千红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然后再听她轻柔地唤他一句，“弥罗。” 就是这一句，让他觉得，就这样沉溺吧，醉死温柔乡。一世生老病死，又何妨。可是他不能——他终究是过客，不是她等的归人。 情字何解，总教人肝肠寸断，心神两伤。是时候，该做个了断。 3 众所周知，佛祖的手下众多，性质和夏洛克的流浪汉眼线相同。为了酬谢他们，佛祖给小妖精们问三个问题的机会，他一定给予详尽的解答。妖精们有吃有喝，没有把那三个问题放在心上。但是顽石入世后，不知是谁传开了“下凡有好多好吃好玩的”诸如此类的流言，于是妖精们纷纷效仿。它们都急切地想要用完自己的机会，然后进入枝繁叶茂的世间策马奔腾。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佛祖，世间最好吃的肉丸子在哪！”“要是我被别人欺负还能用法术吗？”“最好心的一户人家会收留我吗？我要怎么找到他们？”于是三个问题就不知不觉地被挥霍完了。佛祖信守承诺，一一给它们解答，还细心地画了如何找到好吃好喝的地图。小妖精们拜谢佛祖之后，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眼看着妖精的数目日益减少，佛祖却一点也不着急，他依旧解答着小妖精们这样那样的问题，依旧气定神闲地念经。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留下来的，会是花妖沁之。 他不明白，为什么它不问任何问题。它一直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以一朵花的姿态，看着他解答着各种古灵精怪的问题，偶尔伸个懒腰。之前因为妖精众多，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几乎没有好好地看过它一眼。这一次，他终于将它看清……是一朵莲。不是魅惑的曼陀罗，也不是惊艳一时的昙花——而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沁之啊。真是个好名字。他隐约记得之前，它好像出现过在他历经的磨难之中，是什么磨难，他却想不起来，但可以确定的是，它给予过他为数不多的温暖。世事变迁，六界苍茫，他竟找不到一个归处。而它，一如既往地待在他的身旁，无论他是普通的僧人抑或是高高在上的佛祖。想到这里，佛祖的心为之一暖。岁月却如同怜爱孩子的慈母一般对待着它，几千年，清丽未曾更改。 时光如水般从指缝中流逝，身边的妖怪来了又走，他和它成为了永恒的背景。像电影里面的长镜头，身边人匆匆行走，只有幻影，而他和小花妖在里面毫发毕现地呆在原地。 他平静地注视着它，一如注视着六界苍生。 小花妖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挺舒坦，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它不小心听见了佛祖的一声轻叹。它知道最近有个泼猴在捣乱，但是，但是那怎么能够成为佛祖叹息的理由呢？那一声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盛满了疲倦。它决定为佛祖做些什么。但是它不知道，它能为佛祖做些什么呢？它是这样的渺小。 哎。于是小花妖学着佛祖的样子，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咦……小石精曾经是佛祖最疼爱的小妖精，我去问他不就好了？小石精在哪里……对了，小石精入世了呀！那我也要入世！小花妖握紧了拳头。等等……我好像忘了些什么？我还没问那三个问题呀。小花妖一拍脑袋，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佛祖。一时跑得太急，撞上了前来拜访的太上老君。“小姑娘，跑那么快可是有什么急事？”彼时它已化作人形。老人家眯了眯眼睛，道：“一朵莲啊，真是不错。”小花妖正得意着自己的人形，却被老人家一眼看穿。于是她叉着腰，嗔视着太上老君。“我有急事！快让开！”于是又急匆匆地跑了过去，心心念念的都是佛祖的那一声叹气。 佛祖啊佛祖，你一定不要再叹气了，要开心起来呀。 花妖终是问了出口。 它问道：“何为苦？” 佛祖道，“求之不得，最是苦。” 它又问，“何为情？” 佛祖中气十足，答曰：“沉重婉转不可说，你自己去体会吧。” 它不依不饶，“佛祖，你说过会详解。” 他一惊，继而陷入长长的沉默。他知道，她要一个明晰的答案。可是情字何解，他一个了断七情六欲的人又如何知晓？纸上谈兵罢了。它也静默着，它不怕等，它只想要一个答案。终于，他缓缓地答道：“相濡以沫。”继而闭上眼睛，道：“或相忘于江湖。”花妖懂了。它沉默地转过身，留给佛祖一个背影。他望着它远去的身影，心下一沉。 连它也走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会是什么呢？ 沁之。 3 我在晴朗的三月里遇见沁之，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温莞。我于暖香楼中流连忘返，于美人群中策马奔腾，于世间不知人间疾苦。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会为她停住了脚步。或者是我的命，抑或是她的运。 那时候她一身白衫罗纱，面容清秀，如出水芙蓉，又如镜中水月。不知为何来到这烟花之地，又是为何被老鸨抓上去当了花魁，我无心寻解。我在楼上自斟自饮，俯视着这一场闹剧。“五百两！”“一千两！”“你和我争什么！”“……”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出那么高的价买一个……痴傻小女。至少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她就像闯进了狮子群落的小鹿，满心的惶恐不安，眼睛升腾起的水汽，像湖面一般倒映着每一个人。我饶有趣味的看了一会儿，顿时对他们趋之若鹜的东西了然于胸。 你说是美貌？她还没有美到倾国倾城。他们要的，不过是她颈间的玉坠：白玉雕刻成一朵莲的形状，晶莹剔透，更何况好物需养——那块玉，恐怕是世代相传的家宝，在灯光的照耀下正散发着微光。虽然不够闪瞎他们的眼睛，但是白玉的价格之高，也足够他们争破脑袋去争她的春宵一夜，再趁此来夺走宝物了。 抢一个弱女子的家宝，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一旦定下，她的吊坠就将要被恶人抢夺去，我几乎可以勾勒出她泫然若泣的模样。这样做实在不大丈夫，我忽然为她打抱不平起来，握着酒杯的手加大了几分力度。若是这酒杯碎了，我就去救她，谁都不能阻挡我。我对自己承诺道。结果，酒杯坚韧不拔，不甘屈服于我的淫威之下，一如其旧。于是我沉默地把酒杯放下，心想，就这样吧，天意如此，那我就不多管闲事——等等，我仿佛听见了酒杯破碎的声音。“真不好意思啊兄台，这样，我再让他们换一个。”原来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财主转身之时，衣袖潇洒地一挥，无辜的酒杯应声掉地。“无妨，我已喝得大半。” 天意如此，就去救下她吧。我找到在台下看戏的老鸨，交给她一袋黄金，然后附耳和她说了几句，她咬了一下黄金，继而眉开眼笑地向我点点头。“竞拍暂停！大家先休息下……”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我和老鸨说，我要和那个花魁出去办点事，两袋黄金当做定金。历经江湖磨练的老鸨一边估量着黄金的重量，一边叫人帮我们开出一条道，于是我们顺利的逃了出来，然后我带着她骑上一匹快马，一路狂奔。 为什么要狂奔？ 当然因为我的黄金是假的啊！我还要盘缠呢我又不是财主！我担心那个老鸨会翻遍整个江南来找我们，毕竟老江湖不好惹。于是我和她一路颠簸，几经周折的来到了长安。 我其实很奇怪，她为什么会任我差遣，一路不言不语。于是我更坚定了她是一个空有皮囊的痴傻女子的想法，直到去到如来寺。她看着如来佛祖，眼眸中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然后她说了第一句话，“这莲花座，终究是少了些东西。”我心下一惊，这不会是要犯病了吧。继而她叹了口气，目光倏地明亮起来，“公子，谢谢你恩情，我还要找人，就此别过。”我看着她柔弱无骨的身躯，轻笑了一声，“把你的吊坠收好，下次我救不了你。”她点了点头，把它摘下来，放在手心，继而像一滴水一般流逝不见。我皱了皱眉，明白过来。继而抓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她摇了摇头，轻轻地把我推开。“我要去找一个人。” “你要找谁？说不定我知道。”她忽然抬起头看我，眼睛里好像有火柴被点燃的光亮，“真的吗。”这姑娘，敢情是找情郎啊。“嗯，是小石头，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她迟疑着。我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处理着她的信息。小石头？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我是不是见过那个人……为了拖延时间，我随口问了句，“敢问姑娘芳名？” “沁之。沁心秋雨浸莎庭的沁。”她见我久久不回答，沮丧地低下了头。“我要去别处了，公子，后会有期。”我要去……原来是那个少年。我猛然想起，继而唤她，“沁之！”她回眸，身后有一树桃花，开得好不灿烂。“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她大喜，继而快步走到我身边。“沁之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吧。我心里默默地接了下一句。“不如我拜公子为师吧，” 我大惊，手中的扇子险些掉落在地。这台词不对啊。她用手指绞着衣角，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唯一的……例如师傅。”她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我抬眸，她清秀，整个人的气质清新脱俗，凡间少有，既然是和小石头相识的，那就和佛祖有关系了。无妨，一路走一路找吧。 “你刚才说，莲花座上少了什么？” “少了一朵莲花。” “莲花座不是一整朵莲花吗？”我好奇地反问，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彼时我和她已在赤壁上泛舟，清风徐来，水波不惊，夜明星稀。“你看这星，”她指向一颗星，一颗很不起眼的星星，“有何新奇？”我不解。“你只看到了一颗，但是它是由很多个更微弱的小星星组成的。” “谁教你的？”“我在《开元占经》中看到的。” 我倒吸一口凉气，是我孤陋寡闻了。她低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听得我心软。少了一朵莲花？少了一朵也不会怎么样吧？我天真地想着。我躺着甲板上，静静地想着小石头。我要怎么帮她找到那个少年？不同的时空，我要怎么解释给她听。要不直接找一个人代替了？想着想着，我禁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认识小石头的缘故，她渐渐对我卸下了心防，有了一些花季少女的样子。“你找小石头有何事？”“我想问他一个问题。”我停住了脚步，“一个问题？”“是啊。”“什么问题？”“你请我吃红烧狮子头我就告诉你。”她调皮眨了眨眼睛，走在我前面，长发及腰，背影如烟云。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于是我严肃地和她说，“女儿家不要吃太多，只能吃一口。”她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红烧狮子头，点头如捣蒜。接着……“嗷呜。”“哎你是怎么一口把这个吃下去的……” 她吃饱喝足之后，义正辞严地对我说，“师傅，你难道不知道，求之不得最是苦吗？”话声未落，她捂着肚子，一声又一声地叫唤着。“我看是贪心最苦。”“师傅你太坏了呜…肚子好痛…”“……”所有的时间都是虚空，都是抓不住的风。我和她一路走，一路打打闹闹。是谁说的，欢乐不知时日过，大抵就是那段日子。可是浪费的时间，都会得到偿还。寻寻觅觅，我终于找到了小石头的幻影。也就是，平行时空的他。 “师傅，”她唤我。“怎么？”“小石头就在这吗？” “是啊。”她欢喜地推开门，那男子坐在庭院中，痴痴地看着一池莲花。“小石头？”她惊喜地喊出声来，带着一些期许还有得偿所愿的欣慰。小石头一愣，继而明白过来，“有事吗？”“我想问你，佛祖他为什么不开心？”我手一抖，这什么问题啊。“我……也不知道。 “噢……”她的脸上写满了失落：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佛祖不开心？佛祖只关心苍生啊。现在太平盛世，那么他关心的就只有他自己了吧？ “也许，是因为以前的事情？”她欣喜地抬起头来，抓住小石头的手，“真的吗？”“我听说啊，佛祖以前有一段情缘不了了之，应该是为这个后悔着吧。”“是吗？那你知道那个女子在哪吗？” 小石头皱起了眉头，防备地退后了一步。“佛曰，不可说，”继而一顿，“你还是亲自去问他吧。”“好！”她握拳，神采飞扬地笑了起来。“但是你现在还怎么回去？”小石头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泼了她一身冷水。她呆在原地，她没有想到下凡的代价那么大……失去所有法力，沦为凡人，历经三世，亦不知道能否再回去佛祖身旁。她红了眼眶，微微攥紧了拳头，直到指节发红。事到如今，也只有帮到底了。 “打扰了，我这就带她走。”我搂着她快步走出去，我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她整个身体微微发抖。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到能够义无反顾地放弃一切，只为了一个人的喜怒，年轻到能够不计后果地去付出，年轻到承担不起后果。哎。一连几天，她都缓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周遭的事物。 “师傅……你说，这三世，我该怎么过…怎么过…”她喃喃道，“我没有一个亲人，我不知道辨别善恶，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我敲了一下她的头，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看，我是谁？”“师傅啊。”“你叫我这一声，我说什么也得护你周全。”她抬眼看我，“可是三世那么长……师傅也只是普通人，也会生老病——” 她想到那个字，脸一皱，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我是不会死的。我会陪你走完这三世，”我张开双臂，笑意如春风。“来，到师傅怀里。”她扑到我怀里，终于将这几天压抑着的泪水释放，哭的酣畅淋漓。 “这尘世间兵荒马乱，人心险恶如妖魔，”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么，就来我怀里吧。”让我护你三世周全，护你回到他身侧，让你永远的做一个天真无邪的小花妖。我轻拍着她的背，嗅着她好闻的发香，抚摸着她如丝绸般柔滑的长发，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佛祖会为她沉溺。 我抬起头，看着雾霭沉沉的天空，好像对她，又好像对自己轻声地说了一句，“这三世，我一定会找到你，让你平安无忧，无劫无难，修成正果，伴他身侧。” 不求独避风雨外。 这一场风雨，该来，就来吧。  ——————未完待续———————— ＢＧＭ少言的《燕归巢》。 没写完所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