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叛乱之军
——诡异。
已经出了蜀道，我们的叛乱军直接面对再无屏障的成都，蜀汉的都城。
原本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士，在抵抗了曹魏的侵略之后，却把曾经荣耀的武器深深刺入自己人的胸膛。
只因为一个人死了，而死掉的那个人，叫做诸葛亮。
所以有人叛乱，而且叛乱军，势不可挡。
因为最先发起叛乱的，是那位武艺军略仅次于五虎上将的镇远将军，魏延，但他不仅仅是镇远将军，他还是五虎之一的黄忠老将军的陪练，是世间屈指可数的武学大家。
而我即将做一件事，虽然令西凉马家美名受辱，但是能够拯救蜀汉这个行将就木的国家。
虽然我是世间唯一一个还会西凉马家枪的最后一人，虽然我是世间唯一一个还会西凉马家将军们战法的最后一人，虽然我是残存的西凉马家的最后一人，但是我别无选择。
我得到诸葛亮最后的一枚将令，他要我刺杀魏延。
但是，做为西凉马家的男儿，怎么能够在敌将的背后出手？
我莫名其妙地，就加入了魏延的叛乱军。
而这个时候，五虎上将均已陨落，卧龙丞相业已仙逝，所有的蜀汉文武百官再无人能挡叛乱之矛。
我希望我会错。
真是可笑，做为将门之后的最后一位武者，却要做为人不齿的刺客，不是正面打败敌人而是从敌人的背后突袭，这是一个耻辱。
我不可以违背马家家训，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遵从将令而辱没马家美名。
随风而飘荡的尘土啊，请你将我的困惑带给黄泉的族人，让他们给我一个他们想要的选择。
究竟是马家世人传唱的美名还是马家自古流传的家训。
请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2.魏延之强
当在战斗的时候，魏延无论是往前冲锋，还是据守后队，都让人很放心，就像是孟起哥哥那样的一座山，无论怎样都会让人很放心。
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归属感，我毕竟是诸葛丞相放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啊，难道仅仅是因为，我觉得魏延他像孟起哥哥吗？
孟起哥哥是一个独立的神祗，是一个活着的神祗，我想就算是四十年前纵横天下的吕布，也无法取胜孟起哥哥。
但是孟起哥哥后来放弃了武者的荣耀……
那一天，我还是活跃在孟起哥哥手下一个偏将的那一天，我们的根据地被敌军攻占，当我们率军回城的时候，孟起哥哥亲眼看见嫂子和几个侄子的头颅被抛下来。
孟起哥哥没有到四十岁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好老好老，就像被我们当初误解韩遂叔父反戈一样，目光黯淡、神情低落，虽有口舌却不能言。
从那一天起，孟起哥哥就喜欢上了酒，而他的枪也从此不再染血，“西凉锦马超”的美名从此一去不复返，直到他死掉的那一天，他拿着自己的长枪，才发现再也举不起来。
今天，我又见证了一个年轻的武者，拥有无限潜力与朝气的武者在一瞬间被失败的阴影充斥身体。
那时候，在乱军之中，一骑轻出，直取魏延。
偷袭的人却在一瞬间被魏延劈下马，魏延甚至连头也没回，他一直背对着战场看着天。
脱手的银枪深深地插在魏延前方的草地上，他看也没看。
我不敢猜测，姜维，这个唯一一个与五虎之一的赵云将军打成平手又获得了诸葛丞相青睐而亲传其一生文韬武略的姜维，这个蜀国唯一的希望，被称为“天水麒麟儿”的姜维，他会怎么样。
魏延只是淡淡地说：“姜维，别做如此冒险之事，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我当初可是黄忠将军的陪练。”
仿佛他所做的事情是如何的微不足道，他甚至不用武器就破解了赵云将军的枪法。
是赵云将军老了？
所以曾经与他战平的姜维只是一个照面就被魏延打下马，魏延甚至头也没回。我想不是，赵云将军到七十岁时，还曾经力斩西凉韩氏五将，我认识那一父四子，四个孩子差了我一星半点，而父亲却能够单枪挑我。
是姜维变差了？
也不是，姜维现在能够空手敌我。
只可以说是魏延在抉择人生的时候，变得更强了，可能超过了曾经蜀汉的五虎。
姜维默默地骑上马，他离开的背影和那天西凉锦马超离开的身形，都是如此的悲凉，那一刻，我理解到了什么叫做“英雄末路”。
魏延离开的时候，淡红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因为我曾经是孟起哥哥的陪练。
当我靠近魏延刚才所站的地方，我才发现，在这篇泥土上，已经积满了水，那几天天干物燥，不会有雨水，而且快到午时，不可能有露水。
难道，那些是魏延将军的……泪水？
既然于心不忍，为何反叛？而不是选择和丞相一样的守护之路？
3.战斗之约
“马岱，你为什么追随我？”
即将攻入成都的那一天，魏延在军帐中传召我。
“因为……蜀汉……再无英杰可挡将军。”
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有想过。
“是这样吗？如果是你呢？西凉马家的战法。”
他说的时候，眼里闪烁着寂寞。
“我……我已经对将军宣誓效忠了。”
他闭上眼睛，似乎讨厌我的这个回答。
“那么，你愿不愿意与我一战？”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属下恐慌……”
“与我一战。”
他粗暴地打断我的话，顿了顿又开口继续说道：“我给你时间准备，但是绝不留情。”
为什么选中我？
我用宣纸写上这几个字，然后射入成都，我想，姜维会给我答案的，因为他是诸葛丞相的继承人。
4.风雪之伤
因为你是西凉马家的最后一人，你必须像马超将军、孟起哥哥那样独挡一面。
这是回信，但我无法做到独挡一面。
那年我们还小的那一年，生活在塞外，塞外风雪很大，那一年特别大。
孟起哥哥随爹爹出征去了，说是要讨取乱臣贼子，清君侧以勤王，再立大汉之光辉，我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我相信爹爹和孟起哥哥还有韩遂叔父，一定能够获胜归来的。
那一次出征带走了太多物资，以至于我和娘、阿铁、阿休在下雪的那几天都一直裹着几层破棉袄，娘为了我们而穿得最少，却也是第一个无法支持下去的人。
那一天，我们都被冻昏了，当我们醒来的时候，还无法立即下床，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当我们可以行走的时候，我们就看见爹爹他一直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发呆，我们不知道娘为什么要睡在那个黑黑的箱子里，我们也不知道部落里祈祷的祭司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念咒。
孟起哥哥抱着我们说：“阿岱、阿休、阿铁，大家别哭，娘只是睡着了而已，大家不要吵娘醒来，娘会不高兴的……”
那几天，孟起哥哥一直抱着我们睡觉，等我们睡着之后，他就会离开房间，抱着娘睡着的那个黑箱子小声地哭，有的时候会和爹爹一样坐在椅子上发呆。
从娘睡的那个黑箱子被埋下地里以后，爹爹就从此不再练枪，他把马家祖传的银枪交给了孟起哥哥。
而孟起哥哥，他有的时候会磨练我们几个的枪法，让我和阿休、阿铁一起攻他，每一次我们累的再也站不起来却连孟起哥哥的衣角也碰不到。因为孟起哥哥他更多的时候是站在塞外最高的山尖上，对着塞外的风雪、风沙练枪，一阵阵的风雪、风沙过去，都不会有一粒沙尘沾到他的衣角。
因为孟起哥哥总是穿着上好的精棉丝绸去练枪，所以别人都叫他“西凉锦马超”，无论是外表还是枪法，都是西凉极品。
而那一年，孟起哥哥才十八岁，但是他已经成为了西凉的中心，成为我和阿休、阿铁可以依靠的山。
从爹爹，到孟起哥哥，我从来都没有独挡一面过。
我怎么可能做到？
5.皇城之外
我们站在成都皇城之外，姜维正带着仅剩的兵将们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螳臂当车，真是不自量力，仅仅剩下了最后一道可以据守的据点了，还要争斗下去吗？”
王平在一边疑惑着，他是魏国降将，又在丞相死后参加叛乱，怎么会理解蜀汉的大义。
“恐怕就是这最后一关难过吧？”
魏延将军用手托着下巴说，“这一战，你们中必定会有人倒戈，姜维的‘引狼入室之计’，恐怕已经收网了。”
魏延放下了手，提起酒碗，高声说道：“不管诸将是谁将叛我，我魏延并不怪你，这一切都是为了蜀汉的再兴！就算付出我魏某的身家性命也要报先帝再造之恩！”
“报先帝再造之恩，就是凌辱先帝之子，摧毁先帝创下的国家？这是何解？”
王平提刀直指魏延，而后者却不慌不忙地饮下佳酿。
“我王平愧对先帝，却无法在暗中找到刺杀你反骨之贼的机会，今日之事，至多不过有死而已！反骨贼，受死吧！”
又是一个照面，王平朴刀脱手，但是人头并没有飞走，因为我，西凉马家的最后一人终于决定救下这个重情义的将领。
“原来真的是你……”
魏延说着，我持枪的手也颤抖着，这种力道……怎么可能与孟起哥哥不相上下？不、甚至比孟起哥哥更强！因为魏延他才是一座山！
“将军既然早就知道是我，为什么还让我成为将军心腹？”
我继续说话拖延着时间，而魏延也似乎有意多与我聊一点。
“我一直认为，西凉马家的人，不会在后边出手。你没有让我失望。”
魏延再饮起一碗酒，然后酒碗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你知道吗？马岱，为什么马超将军他后来一直没有再动银枪？”
“……”
“呵、你或许一直以为是马超将军神情低落，其实不是，而是马超将军他体会到了无敌于天下的寂寞，和我一样。蜀汉五虎都已仙逝，曹魏五子良将也均入土，而孙吴的甘宁已经死了几年了，蛮王孟获如今乖得像只小狗，这世间，除了你——西凉马家的最后一人，再没有什么人可以做我敌手。”
魏延持刀直指我，“与我一战吧！马岱，这是我身为一个武者最后的一个愿望了。”
6.蜀汉之秀
皇城之外，我背对城门，所有人都在距离我二百五十步之外，除了魏延。
刀风密布，如大漠风沙，劈天盖地地朝我卷来。
退，退，退，一退再退。
长枪如虹，如银蛇出动，引天直指却是金属碰撞之声。
持刀，默叹，魏延停止了行动，只是那样站着，却让我无力寻找破绽。
“你还是没有学会孟起的战法……那么！我来教你！”
只一瞬间，劈到的刀带着开天辟地的威势向我袭来，所有的时间，只够我把枪拿到自己胸前，硬抗了这一刀。
我就这样飞着，直到撞上城门，枪才在我倒地的时候断成几节。
新鲜的血液在皇城外的大理石板上画成了一条显目的弧。
门开了，走出来三个人。
姜维、赵统、赵广，都是受已故的赵云将军教导的年轻武者。
“马岱将军，这是马超将军的遗物，丞相说，只有马家枪，才能够发挥马家枪法的最高境界，您先好好调息，至于魏延，我们先抵挡一阵。”
姜维握枪站在我的身前，根本没有一丝的颓废味道，或许是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让他颓废。
“魏延，我们让你看看先父的‘百鸟朝凤’枪法是如何得以‘常胜不败’！”
魏延的刀法从未收敛，依旧霸道，但是在赵云将军以灵活敏捷而著称的枪法下，根本发挥不了最大的优势。
赵云将军，可是戎马一生，至死身上都没有伤痕的战士，这并不完美的事情，是因为他的武功太完美，根本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他。
但是，赵统和赵广也不能奈何魏延分毫，这样下去，这两位小将军绝对会在筋疲力尽之时被魏延劈死其中之一，我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姜维，扶我起来。”
“马岱将军……”
“快！不然两位小将军必然会有一死！”
我提起祖传的银枪，直接插进这场战斗。
赵统赵广知趣地退开，站在守在城门的姜维身边，一左一右，三个人结成了一个防守的阵。
我以前有见过，那是先帝带着五虎将军直取汉中的那一年。
赵云将军寨内只有十几个弓箭手，而赵云将军就一个人站在辕门，阻挡了几万曹军的攻势。
“没有人，能共突破我的枪阵。”
当时，赵云将军是这样说的。
我微微一笑，就算是面对魏延这个强敌。
他的刀法，如风沙，如风雪，但是我握住祖传的银枪时，我感觉不只是我一个人在战斗。
与我一起战斗的，还有阿休、阿铁、孟起哥哥和爹爹。
我们站在塞外最高的山尖，抵抗风雪，风雪过后，没有一粒雪花能粘我身，我把枪插入山中，整个山就开始崩塌，而我轻轻地跳过这座山，看着他倒下。
7.练兵之计
“马岱，你果然是个强者。”
就算胸膛被我刺了一个窟窿，魏延也仍旧保持着那种庄严的微笑。
“答应我，为我守护蜀汉。”
“我想不明白。如果要为将军你守护蜀汉，那么将军你又为何要反？”
“咳咳……”魏延吐了几口血。
“马岱，你知道吗？曾经，我和先帝一见如故……”
“先帝临终托我在丞相死后，就兴兵反叛，如果有人打败我，那么，就把守护蜀汉的任务交给他。”
“如果没人能打败将军呢？”
“那就让我自己取代蜀汉。”
“将军你……”
“呵、我是反骨之人，能获得先帝如此青睐，已经是人生一大幸事。而我，业已老了，我该到阴间去追随先帝了……”
“将军你不顾身为一个武者的荣誉吗？”
“我是反骨之人，做得再好都没有荣誉可言。马岱，希望你不要把先帝的这个练兵之计公告天下，因为我不想看到先帝名声受损，就让我带着反骨之名去黄泉吧……”
“马岱，拜托你了，请一定要守护蜀汉！”
那年夏天，大漠的风沙停了；冬天，风雪一直没来。
魏延将军身负反骨之名而死去，其实是在实行先帝不可思议的练兵之计，可笑我一直还在茫然，为什么身为一个武者却要去做一个令人不齿的杀手。
但是，从那以后，世间在没有了那个叫做马岱的将军。
魏国的许多将领，不断被暗杀，而死的统一性只有一个，就是被枪穿透身体。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但是我知道蜀汉这个天下，会因我的存在而更久远。
就让它久远下去，至少我有生之年不想看着灌溉了这么多人心血的蜀汉灭亡。
现在生活在长生天的爹、娘、孟起哥哥、阿休、阿铁，丞相、魏延将军，请你们等我，我很快就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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