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宝

　　谁家翩翩少年郎，光阴不老乌发长？——题记

　　　　（上）
　　白金宝将客栈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墙上、地上干净得发亮，在大门口挂上了大红色的灯笼，喜气洋洋，不仅她的客栈，整个白河镇都在迎接即将到来的春节。

　　大雪纷纷在夜空中飞舞，寒冷之气深入客栈，纵使门窗紧闭，也阻挠不得。白金宝一身明黄色衣裳，青丝上缀着一串淡黄色的珍珠，发髻上斜倚着金色的钗子，这么一身打扮可谓人如其名。

　　“娘，过年了，女儿给您上香！”

　　客栈后院的牌位上篆刻着白金宝的母亲的大名，金灿灿的字，亮晶晶的牌位，摆在那儿已是十年。白金宝年纪二十，老不嫁的姑娘，但体态婀娜，肤如凝脂，可算是个美人。

　　“娘，您说，今年，金宝能否寻得自己的‘英雄’？”姑娘跪在牌位前、神情认真地说着，声线柔亮，充满了不属于二十岁的虔诚和期待。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阵呼啸的冷风。

　　“娘，你总是不说……”白金宝合上双目，心中无奈，冷风吹来，只令人感到一阵麻痹。

　　忽地，牌位后方传出不男不女的人声来：“你的‘英雄’，一直在你的身边……”

　　“一直在身边？”

　　“他就是阿立！”

　　阿立？怎么可能？娘说过的，“英雄”是让人心动的，让人想要一辈子被他照顾的，怎可能是阿立那样的小屁孩？

　　“啊嚏！”牌位后传来男人打喷嚏的声音，白金宝当即明白了一切。

　　“阿立！出来！”白金宝指着牌位边伸出来的人头，开启了一连串的叫骂，小小年纪就一手接下了母亲留下的客栈，对话过形形色色的客人，她的口齿伶俐极了。

　　“阿立，你是太监吗？尖声细语的，想干嘛？”

　　阿立面带委曲地踏着白雪走了出来，这个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人比白金宝要小上两岁，在白金宝的客栈里打了三年的工。

　　突然，阿立直直地盯着金宝，一脸的紧张，他缓缓地开口说道：“阿宝，你嫁给我吧。”

　　“你……”原本口舌犀利的被请求者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立仍旧是直直地盯着白金宝，让人落入尴尬中而无法抽身。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帮了白金宝一把，她急急忙忙冲向大堂，打开紧闭的客栈大门，寒冷扑面而来。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男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长得颇为俊朗，一头乌发，一身简单的青色衣裳，身上是星星点点的雪花，背上负一柄剑，手中拿着葫芦，里面似乎装着酒？他越过白金宝，大步跨进了客栈，随意坐在一张凳子上，拍了拍身上的白雪。白金宝冷得赶紧合上了大门，转过身恰逢那青衣男子的目光，竟一时语塞。

　　青衣男子淡笑道：“你不问？我打尖还是住店？”

　　他带笑的双眼如同星子般发亮，白金宝愣了神，之后突然不住露出笑容来，自己却也不知为何如此想笑，总觉着心里起了一阵波澜。

　　“不好意思，英雄打尖还是住店？”

　　“吃了就走，八宝酱肘子可否？”青衣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字正腔圆，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好，我这就去弄。”白金宝抑制不了兴奋地冲向厨房，心口跳动得十分剧烈。阿立望着眼前飞过的倩影，呆呆地站在原地，动不了了。




　　　　（下）
　　青衣男子嗅了嗅桌子上的八宝酱肘子，就动手吃了起来，他的样子十分迫不及待，看起来很喜欢这八宝酱肘子。白金宝不能明白，这八宝酱肘子虽是从母亲那就传下来的客栈招牌，但也不至于好吃得让这位潇洒的侠客坏了自己的形象吧？难道英雄挚爱是美食？白金宝摇了摇头，坐在青衣男子的对面。

　　“英雄还饿吗？本客栈除了八宝酱肘子，还有把子肉、油焖大虾、熘鱼片、清炒虾仁、锅塌豆腐……”

　　白金宝滔滔不绝地报出菜品名称来，青衣男子只是沉浸在八宝酱肘子的美味里，似若未闻。他打开手中葫芦，一仰头，烈酒入喉，白金宝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在那一瞬间恍若入了梦，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潇洒的剑客，难道这就是自己等了十年的“英雄”吗？或应称作“意中人”……

　　白金宝静静地看着，几啖酒下肚后，那青衣男子眉间渐渐染上一丝忧郁，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薄雾。他放下手中葫芦，站起身，走向窗边，挑开了窗子，双手抱胸，倚在窗框上，冰冷的侧脸仿佛与这人间隔了几十年，旁人不知往事正疯狂地从他的脑海中翻腾而出。白金宝只觉一阵寒风袭来，带着细细的雪丝，她浑身哆嗦了一下，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好奇，为何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呢？是喝了酒的缘故吗？

　　好奇的女孩悄无声息地拿起桌上的葫芦，仰头试了一口，只觉得辣，脸上有些发烫，自然而然染上一抹红晕。

　　青衣男子突然开口对白金宝说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啊？”突如其来的这话让白金宝懵了。

　　“她，去找她的英雄了，穷其一生。”男子的话颇有些悲哀的色彩。

　　——只是那英雄不是我。

　　白金宝疑惑道：“为什么你年纪轻轻的，却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

　　“我……有时候，人，不一定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年轻。”青衣男子开口说道，声音很轻，如同空气中的雪花弥漫四散。他缓缓走向白金宝，抬起手，指尖仿佛掠过她微红的脸蛋，但实未触及。这张脸像极了那张曾经在他心中圣洁无瑕的面孔，如今同样高贵，不可亵玩。

　　不明所以的白金宝低下头，心口又开始狂跳，整个人局促起来，说话的声音变得细如蚊蝇：“英雄不如今晚留在客栈，多两个人，大家一起过年。”

　　青衣男子仍是淡淡地笑了，并没有看出少女的心思。

　　他一字也未再吐，便跃出窗外，留下一个颀长的背影，那背影若隐若现地闪烁了一下，很快消失在白河镇的雪地之中。他用的是一种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轻功。白金宝来不及叫喊，前一刻还近在咫尺的人，就好像下落的雪，融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难道那只是空梦一场吗？为何你的身影要如此深刻地烙印在我的心里？

　　英雄，我一定等你回来……

　　良久，呆立的人儿收回遥望的目光，转过身，只见那人的葫芦还落在桌上，她拾起葫芦，纤手轻轻抚上，温柔地注视着，千言万语，都在那似水的目光中诉说了。她拂过一凹凸不平处，仔细地端详了阵，终是看清了葫芦上篆刻着的三字：白水晶。

　　白水晶，娘……

　　“金宝，娘去找你爹，你帮娘看着这间客栈。”

　　“不要，娘不可以离开金宝……”

　　“我好容易打听到你爹的下落，你十岁了，也该学会自己活下去……”

　　“娘……”

　　期年之后，日光和煦的冬。

　　白河镇的雪地上，鞭炮噼里啪啦地绽放，今日，是阿立成亲的日子，白金宝在观礼的人群中，一身明黄色的衣裳，青丝上躺着淡黄色的珠串，发髻上斜倚着金色的钗子，打扮得一如既往的体面，她笑得比任何人也灿烂，至好的友人终于成家了，能够幸福安然地度过一生。白雪从客栈绵延到白河镇，绵延了整片淮河以北的大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