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锦瑟[零伍]

05：探望淑妃 　
　　午后暖风轻轻拂过，西府海棠簌簌盛开着。锦瑟靠在榻上，手内玩弄着容妃刚刚送过来的一对儿汉白玉手镯，心下却已然是百转千回。 　 小荷作文网 www.zww.cn
　　绿痕轻掀了湘妃竹帘，放轻了步子，款款而入。锦瑟方放下了那对儿玉镯子，淡淡的道：“本宫有些乏了，你出去歇着吧，本宫若是有事，自然会唤你进来伺候。” 　
　　绿痕微微摇头，道：“太后宫中的温慧姑姑前来请娘娘至慈宁宫，说是太后有事情要格外交待给娘娘，太后说娘娘步行去慈宁即可。” 　
　　锦瑟微微臻首，放下了白玉镯子。只穿了一袭妃色的弹墨宫装，梳着平常的如意高髻，又任由绿痕簪了些宫里头的时新绢花。一串细细的珍珠流苏顺着锦瑟的姣好脸庞轻轻垂了下来，并不显眼。 　
　　去太后宫中的路并不算太远，锦瑟隐隐想着，太后大概已然洞悉皇四子予毅的事情。她会不会责怪自己丢尽了温氏女子的脸面？正这样想着，温慧姑姑却已打了帘子请锦瑟进去了。 　
　　太后穿着绛色水仙宫装，笑的端庄宁和，与平日并无分别。头上与耳上皆是清一色的点翠配翡翠珠饰。温慧垂首立在一旁，对锦瑟微笑着。 　
　　锦瑟微微福身行礼，殿内的烛火不住的跳跃着。映的锦瑟恍若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丽质天成。 　
　　太后手上的赤金翡翠护甲，闪着光芒。锦瑟心里微微凛然。道：“不知太后今日急召锦瑟前来，有何要事。” 　
　　太后和颐浅笑，示意锦瑟坐在一旁。扬了扬脸，温慧姑姑款款端出一碟红豆酥来，色泽金黄透亮，令人食指大动。 　
　　锦瑟不疾不徐的询问道：“太后今日不会只想让锦瑟尝一尝这慈宁的红豆酥吧？” 　
　　太后微微摇头，执起那红豆酥，悠悠道：“知道哀家为什么喜欢这个么？” 　
　　锦瑟微微摇头。 　
　　太后执了一块红豆酥放进口内细细的品着。道：“哀家十六岁那年，自请为妃。宫里的人个个嘲笑哀家是痴心妄想，可是那一卷明黄旨意到了宓秀宫时，再没人敢说哀家是痴心妄想自不量力。后来惠贵妃嫉妒哀家受宠，嫉妒哀家自请为妃。就用自己的孩子，未出世的皇嗣与哀家做了个赌注。后来，哀家输了，哀家第一次被幽禁在宓秀宫内。哀家的母家便选了个十五岁的娉婷女子送进宫内选秀，那便是你姐姐温宜歌，也就是淑妃。” 　
　　锦瑟不禁想起后宫朝拜那日，容妃萧迟年咄咄逼人的目光与话语。 　
　　太后自顾自的说着，彷佛沉浸到了多年前的回忆似的：“那时候宜歌初入宫闱，因着哀家的关系，也渐渐地沉寂下来。但是她从来不曾气馁，记得那一夜，北风呼啸，梧桐簌簌的落下叶来。她偷偷地带了糕点来瞧哀家，便是红豆酥。她告诉哀家，无论多艰难，多困苦，都要撑下去。因为她与哀家都是温氏的女儿。” 　
　　“后来她一曲折腰舞宠冠后宫，受封皇后。哀家也着实为她高兴，可是她年轻终究还是沉醉于微末的情爱功夫。以至于，遭人陷害，被降为淑妃，哀家劝过她，权势才是后宫中顶顶要紧的。可是她却一味相信先帝的话，以至于后来被废黜于冷宫，永生不得再见天日。” 　
　　太后徐徐地说着，锦瑟静静的听着。得宠优来失宠愁，向来都是如此。她似乎瞧见一身着华美衣裳的女子，珠翠环佩玲珑作响，贝齿微露清音朗朗。 　
　　“去吧，去冷苑瞧瞧淑妃。”太后轻轻理了理衣袖，淡然吩咐道。 　
　　锦瑟大喜过望，只淡淡的叩首谢恩。 　
　　正是盛夏时节，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树上的知了不住的叫着，让人听了聒噪不已，锦瑟的脸色沉重如欲雨的天气。 　
　　夜路漫漫，她是第一次走在宫城内漫长的长街内。锦瑟只穿了一件深青色的宫装，缓步走在长街上，绿痕手执琉璃宫灯走在前面。眼见着就要到了冷宫，却见锦瑟带着绿痕拐进了一旁的披香宫。 　
　　披香宫本是离着皇帝寝殿极远的，因而住着一些不得宠的妃嫔，静贵人苏晏柔便是其中之一，还有筠嫔杜如徽，以及新入宫的玉才人沈桃灼。 　
披香宫的藕香阁是静贵人住着的，锦瑟走近，扬了扬手中的帕子。吩咐道：“去通传一声。” 　
　　侍候晏柔的婢女唤作冬梅的，急匆匆的过来道：“皇后娘娘在外头候着呢。” 　
　　晏柔也不惊慌，只是照常做着手中的针线活计。扬了扬脸，吩咐道：“快请进来。” 　
　　片刻，只听得珠翠声响。锦瑟踏着柔柔的步伐，走了进来。瞧一眼晏柔，赞道：“静贵人的针线手艺愈发精益了。” 　
　　晏柔轻轻福身，婉声：“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她说的请安话，一气呵成，让人听了很是舒心合意。只是静贵人这样的品貌，却未曾被皇帝宠幸几回，真真儿是可惜了她。 　
　　锦瑟就近坐在榻上，曼声道：“静贵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她便依言起身而坐，亲自为锦瑟斟了一杯雨前龙井。询问道：“夜深露重，皇后娘娘怎么想起来披香宫看嫔妾？也不怕着了风寒么？” 　
　　锦瑟拿起已经做完的孩子衣衫，那细密的针脚，足以看出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爱。锦瑟走了一路，也是口渴不已，捧起茶盏，撇去茶中沫子，只见茶烟缭绕。便温温的饮了半口，只觉口齿含香。 　
　　“刚刚用了晚膳，和宫女打了几根络子。想着闲来无事，就来看看，容妃对皇四子怎么样？” 　
　　晏柔微微叹息一声，放下了针线。道：“容妃对孩子倒还算是尽心，只是嫔妾总想着他，每日是不是吃睡的好，功课如何。” 　
　　“做母妃的都是如此，日日为孩子殚精竭虑。”锦瑟微笑应道。 　
　　锦瑟抬眸瞧着红木窗棂，外头已然是一片漆黑。锦瑟微微吐了口气，起身道是有些困倦，要回宫歇息。晏柔也不多问，便由着锦瑟去了。 　
　　出了披香宫，锦瑟方往冷苑去了。冷苑的角门轻轻的开着，那宫女是淑妃的心腹，唤作余容的。 　
　　她略微迟疑片刻，踏着满地的清冷月色缓缓走进阔朗的院内。推开沉重的雕花红漆大门，宫室内撒发着一股子极沉重的尘土气息。锦瑟下意识的用锦帕，掩住了口鼻。 　
　　阁内只点了几支红烛，只有几个蜡烛头狼狈的燃着，好像随时都会灭去。 　
　　这冷苑内有太多太多容色姣好的女子，只是她们不是疯癫，便是凄冷死去。姐姐是幸运的，她在冷苑居了十余年之久，但容颜依旧如旧，并未有任何一丝改变。 　
　　“姐姐。”锦瑟鼓足了勇气轻轻唤道。 　
　　那木椅上的女子轻轻转过头来，清眸莹然如水，略含幽怨。 　
　　“锦瑟。”淑妃大惊失色，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拿起一个几乎快要燃尽的蜡烛头缓缓走到锦瑟面前，烛光映的锦瑟十分柔婉动人。 　
　　“姐姐！”锦瑟心下刺进无数的酸楚与感慨，略微沉了一沉声：“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你怎么入宫来的？”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如今我已然母仪天下。”锦瑟静静回道。 　
　　“姑母她好狠！这深宫已经葬送了无数的温氏女儿，又何必还要将你扯进来。”淑妃虽然只穿了一袭素净的宫装，宫装上既无彩绣，也无装饰，但那宫装上的浅银色纹路，却时时刻刻警醒着锦瑟，也警醒着宜歌，虽说她已经是冷苑弃妇，却依旧是这宫中数千女子中的一缕尘烟。 　
　　“比太后更难做的便是皇后，比慈宁更危机重重的地方，便是关雎，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锦瑟咬了咬唇，道：“锦瑟谨记，一定会保重自己。但请姐姐，保重自身，以图后日。” 　
　　宜歌略略点头，道：“你如今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天下的主子娘娘，时候不早，你走吧。” 　
　　“是。”锦瑟眼含热泪，默默拜别，转身离去。 　
　　“锦瑟！”锦瑟回过头去，只见宜歌远远的站在那里，淡淡吐出两个字：“保重。” 　
　　锦瑟早已泪流满面，只得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