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素水流颜

　　梦·素水流颜 　
　　1 　
　　他曾经毫不避讳地望着我，笑说他从没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女子。 　
　　那时我于山林间采药，顺手救了迷途的他。 　
　　时值深秋，漫山的黄枫绚烂了双眼，他吵着要随我一起隐居山林，再不回山下的家中。我打量他的衣饰，显然是名门富家子弟，我也没拒绝便随他跟着。 　
　　接连一月，他就在我那住下，偶尔随我一起采药，或是帮忙做些杂活，竟也不见他叫苦。他有一手绝技，信手摘片树叶也能吹奏出悦耳的乐曲，倒是在平淡如水的生活里平添了些许滋味。 　
　　那一日我在院中翻看医书，正是入迷之时，他冷不防窜到我对面，双手托着腮，双眸闪亮如星子，笑说：“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女子。” 　
　　我的脸颊不觉一烫，只当是日光兜头，晒的。扬手向前挥去，他迅速避开，嬉皮笑脸地逃入枫林。 　
　　不知为何，我的心砰砰地跳，似有万千只鼓在奏响。 　
　　欢乐时月去如流水不可追，他家人终于寻了来，强行将他带回。被强壮的家丁挟着离开时，他频频回顾，大声叫喊着：“你等着我，我定会回来的。” 　
　　2 　
　　我一直留在山中，好像在等一个人，可漫漫十年缓慢流去，他未曾回来。 　
　　第十一年深秋，我在初遇的枫林再次见到了他。 　
　　不再是曾经血气方刚的少年，他的双眼坚定且又深邃，神色镇定，望着我：“你果然一点都没老。” 　
　　山下的城里曾有传言，说这翠风山里有妖精居住着。 　
　　重逢的喜悦一瞬间褪去，我深深地凝着他：“所以这十年，你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当初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吗？” 　
　　他忽然跪在地上，压着那一地凋零的枯叶：“我求你放过我的妻子，一切都是我失信于你，本就与她无关。” 　
　　暮色染上枫林，我静静地望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深深地将头磕下，匍匐在枯叶之上，涩声说：“你曾是我年少时期最美的那个梦。”我心微微一颤，恍若金风吹散满山黄枫，一片片都是他年少的模样。 　
　　岁月无声，消逝了曾经的情愫，暗淡了璀璨的旧梦。 　
　　终于，他接着说道：“可梦终究是梦。人妖殊途，我与你注定无法同归，你勿要降怒于我的妻子。” 　
　　3 　
　　静谧。 　
　　直至暮色中奔来的家丁领着夫人一起寻来，他惊喜地上前握住妻子的手，得知妻子是祈福途中迷了路，一瞬间他的表情那样的难看，垂下头不敢看我。 　
　　他的妻子看见立在一旁的我，福身一拜：“多谢姑娘引路之恩。” 　
　　我多想在他的面上多读出一丝期盼的神色，却只得到满脸的愧疚。 　
　　长袖一拂，夜色的枫林里独留我一人，宛宛孑立。 　
　　我是妖，在这翠风山中已住了百年，指引过无数迷途的人归家。 　
　　惟独有一个少年，嬉笑着跟在我身后，他能用一片树叶吹出世间最美妙的乐曲。 　
　　他说，我是他年少时期最美的那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