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准确的说,我是一只流浪猫,我不属于谁。
城市的角落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没有人的骚扰,因为这些地方遍地垃圾。华丽衣服里面的污点,却养活了老鼠,蟑螂,苍蝇,流浪猫,流浪狗,还有流浪汉。
我有属于自己的小巷角落。衔来的几件衣服搭成暖窝,搭得高高;巷口的垃圾桶,一周只会清理那么几次。我的角落,看天是蓝的,看水是清的,悠然自得。
有一天,一个流浪汉走了进来,他没再走出去。
从我双眼的记忆,流浪汉都是衣衫褴偻,胡子拉碴,双目无神的。但在他的眼里,我能看出,除了迷离,还有一股坚定的光。他背着一个大箱子,不过看上去箱子或者箱子里面的东西比他的命还重要。他在垃圾桶里一顿乱翻,终于翻出一支矿泉水;快速拧开盖子,剩水一倒进嘴里,他就马上喷了出来,还不断吐着口水。看着他滑稽的动作,我忽然对他有了兴趣。
他好不容易填饱肚子,走进巷深处的阴影处,放下箱子,凝视着它,正午的太阳在墙角毫无威力。我从窝里爬出来,悄悄接近,他却一下子发现了我。
我就停在那里看着他。
他就坐在那里看着我。
人类都是危险的!此时我忽然想起,这是我被关进饭店笼子里时得出的教训,幸亏笼子不是牢固的,我才得以逃跑。
“我以前也养猫。”他突然张嘴了,可是他并不是对着我说,而是望向了另一边,“我唯一的一只猫,被我喝醉的爷爷给炖了。”
我打了个激灵。
他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看上去是睡着了。
傍晚时分,我回到我的角落,发现他坐在墙上,注视着巷口远处挂在山头的落日。落日把周围的天空映出极致的颜色。这也正是我最爱看的东西,是我选择这个角落的原因;因为,这个城市已经没几个地方能让我完完整整看到这样的景色了。
巷子左侧有个窗户打开了,一个叼着烟的腐女把一代塑料袋装着的垃圾从窗口递出,一甩,离垃圾桶几米外完美开花。她回头准备关窗,看见一猫一人坐在墙头,不禁一惊,“我操!”,嘴上的烟也掉下。
他不为所动,依然注视着远处的绚丽。他双眼完全没有一丝迷离的色彩,坚定,热情,有一座火山要爆发。
他庄重地把双手放在衣服上擦了下,打开箱子,拿出一块装着六条钢丝的木头。拨弄几下,竟然有清脆的声音传出,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旋律,他也张开嘴巴唱了起来……
天生你是个不屈不挠的男子
不需修饰的脸孔都不错
风霜扑面过都不可吹熄烈火
几多辛酸依旧他都经过
不管身边始终不停有冷笑侵袭
你有你去干 不会怕
即使瑟缩街边依然你说你的话
哪会有妥协 命运是你家
从没埋怨 苦与他同行
迎着狂雨 伤痛的灵魂
不知不觉里 独行
我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音乐,很明显能听出,这个人的故事,很深。
靠着墙壁,看着巷口的灯光,我伴着他。
他说,他原来有个很幸福的家庭,但这个家庭的崩裂,却来得如此迅速。他年幼患疾,15岁那年,母亲不辞而别,甚至不留个解释;父亲变得嗜酒,他也一夜间,变得不像自己。
沉默寡言,喜欢黑夜,能交流的,只有小动物和琴。他说。初中毕业前他开始痴迷吉他(我想就是箱子里装的那个)毕业后便辞家独自外出打工。憎恨工厂的条条框框限制,他只拿了几个月的工资,便换上新琴,开始他的流浪。
"一个人,一个个陌生的城市,身边熟悉的琴,还有不知在何方的灵魂。这就是我一路来的概括。"他依然平静地说,并抚摸着我。舒适的感觉让我享受地缩在他腰间,听他的诉说。
“我觉得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我却对这个世界无比眷恋。我热爱自然,可我终日在水泥森林行走。”
“我能做的,只是让我的心灵不受外界的种种侵蚀。”
“我喜欢随心的感觉,哪怕在外人眼里我是多么醃臜,多么恶心。”
“我追随我的心灵,我寻找我的灵魂,因为我不属于谁,也没有谁属于我。”
“在梦面前,鄙视,歧视,什么都算不上。因为热爱的力量可以为我驱赶一切阻碍。”
“我享受月光,它把我灵魂和身体重新结合,它能治愈我所有的伤口。哪怕天亮后我会再次失魂,哪怕天亮后那些伤口重新显露。”
“我也会迷惘。我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家里老父如何?不过我的岔路口总有一颗北极星给我指向。”
“大概,只有到最后的日子才会懂人生吧。”
没有声响,他离开了巷子,离开了我的角落。这个巷子没有他来过的痕迹。可是那故事,那歌声却是如此真切,好像他就是这个巷子。
是啊,他不属于谁,也没有谁属于他。
我不属于谁,也不属于巷子,角落;巷子,角落,也不属于我。
我站起来,远处山头的绿树,是格外的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