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夜降临,陈旧的挂钟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诡异的声响,“当,当…。."第一声,第二声……第十二声……
苏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四周又静又黑。漫漫长夜,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勒得她无法呼吸。最近家里发生了太多事,先是父亲欠下重债失踪,之后债主讨债,母亲迫不得已变卖家产,于是她随母亲逃往一处老房子。
她默叹一声,忽然,听见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哭泣又好似喃喃自语。
她怕极了,攥紧被褥,竖起耳朵。须臾,东西掉落的声音传入耳畔。
她屏紧呼吸,不敢发出声响,母亲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那么在隔壁的又会是谁?她警惕地听着隔壁的声响,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楚地落入耳中,一下、两下、三下……
陈依玖淡淡地叙述着。
“之后呢?”李静望着对面一脸淡然的陈依玖,追问道,“那个苏可怎么样了?”
“后来她睡着了,”她呷了一口茶,又说道,“隔天她上学回家,邻居告诉她,家里房子着火了。”
“你怎么知道的?”
“偶然一次听到的。”
“那个女孩子呢?”“失踪了。”
傍晚临至,残阳似血,染红了半边天,红日渐渐西沉。
陈依玖望望手表,将茶一口气喝完:“走了,下次再聊。”
“也是,别让你爸担心,”陈依走到门前的身形突然一顿,她回头,笑靥如花:“嗯。”
陈依玖回到家中,电视还开着,她将背包往沙发上一扔,“爸。”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
出去了吧,她想。
她冷哼一声,拿起遥控器换频幕,视眼中映入鲜红的血,断线的血色玉珠滴落在地上,化作一朵妖冶的玫瑰,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陈依玖微微蹙眉,又换了台。望望窗外,已是夜幕降临,她想起昨天与父亲的争吵,她一怒之下甩门而出,彻夜未归。
难不成他生气了?她想。忽然,门铃声响起,心中一喜,急急忙忙打开门,门前空无一人,只有冷风萧瑟。
她将门关上,门铃声又响起,打开门,父亲站在门前,他一脸微笑,一头黑发梳理得整齐,显得格外精神,手里提着好多东西。他说“吃饭了。”
陈依玖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有一个人,瞪着大眼睛望着她。那个人的眼睛、耳朵、鼻子连同嘴巴都在流血,绵绵不断,一直向她涌来,似一条飘扬的红段子。那个人在向她走来,突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连着她一起掉进无底深渊。
陈依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她想起了昨天看到的画面。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地面上,满是碎了一地的流光。
还好,只是一个梦。她擦掉冷汗,起床。
“别乱想了。这只是一个梦。”李静边低头翻阅资料,边接过陈依玖递过来的奶茶,“一个人过来?”
“我爸送我到门口,这奶茶也是他叫我买给你的。”
“怎么让他进来坐坐?”
“他说不想打扰你。看什么呢?”陈依玖走到李静身边,低头望去。
那是一张报纸,一张发黄的报纸。
“这里记叙了十年前的一场火灾案,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陈依耸耸肩,走到饮水处倒了一杯水,一个呼噜喝了个精光。
《二》
从李静那回到家已是中午,陈依玖来到客厅,餐桌上已经备好了丰盛的午饭,陈依玖知道那是父亲为她准备的,他总喜欢这样。
多好的一位父亲啊,她想。
一个明媚的午后,陈依玖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
手机铃声响起,是李静打来的,她说她在门口。陈依玖急忙打开门。
“没打扰到你吧?”李静对她微微一笑。
“没事。”
李静走进来,望望放在沙发上的报纸,问,“你的?”
陈依玖微笑着摇头,“我爸的。”
李静微微抬眉,是有听陈依玖说起她的父亲,和蔼,慈祥,温暖。记得陈依玖曾生过一场大病,一直闷在家里不肯出去,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得好。身在外地的父亲知道后,连夜搭车回来,悉心地照顾着她,直到她好为止。
当然,这些都是陈依玖告诉她的。
记得当时的陈依玖的眼里透着泪光,一脸幸福的模样。
李静盯着报纸看了好久,连陈依玖坐到她身旁都浑然不觉。
“这和上次在医院看到的是一样的”陈依玖将报纸抽出。
李静望着她不语,半响,她突然开口,“十年前那场火灾案,你知道的吧?”
陈依玖倒水的动作突然一抖,水洒在桌子上。
“最近警察局又在追查此事了。”李静紧盯着她,观察着她的表情,“苏可,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陈依玖一脸震惊地望着她:“你……”
“你的父亲,苏毅,其实早就在丧身于当年的火海之中了,是吧?”李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你所谓的父亲,其实根本不存在,对吧?”
见陈依玖还想狡辩,她又强调道:“我是一名医生,一名,心理,医生。”
陈依玖望着她,脸色苍白如纸,往昔的事情纷至沓来。
《三》
我是一名孤儿,在孤儿院生活了将近九年。一天,院长带着我来到一名中年男子面前,让我叫他爸爸。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还有家人。在那一刻,我一直封闭的内心终于敞开,小小的世界里被填满了阳光。
我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他待我很好,我也很快乐。在十岁生日时,我许下心愿,要跟他在一起,不再分离。
只是,那一年,他欠下重债弃我而去。我逃往以前的孤儿院,院长却不愿再收留我。于是,我来到一处老房子里。我没有母亲,她在生下我后就死了。
几天后,我的父亲找到了我。
李静望望陈依玖,此时的她已是泪流满面,时而哭时而笑。
陈依玖,不,苏可说:“偶然的一次我听到他和债主的谈话,他说他要把我给卖了。我当时恨极了,在他说要带我逃往外地时,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苏可哈哈大笑,听得李静觉得后背有些凉凉的,“那天晚上,我就把他给杀了。当时我只有十岁,就杀了人,哈哈,真是太可怕了,是吧?”
李静听着她的话语,身体不由得有些颤抖,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你就放了火?”
“是,我杀死他的时候,那些血溅了我满脸,鲜血从他的身上不断地流过来,他就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手抬起来,叫我救他,而我呢,就一直站在那看着他,直到他死去。”苏可说,“老房子附近没有什么人,我就趁他们不注意放了火,逃了。他们都以为我死在了里面。”苏可望着李静,狠狠地将水喝完,“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天你来医院找我,下班后我听几个护士说起你,他们说,你不知道怎么了,明明身旁一个人也没有,却对着旁边有说有笑,自言自语。我去看了监控录像,果然如此。”李静说,“有一次,我跟踪你回家,发现你打了一个电话。你回到家后,不一会儿,快递员将东西送到你家,奇怪的事,他放下东西就走了。过了一会儿,你走出来,满脸欣喜地对着门前有说有笑,什么,爸你回来啦,明明门前空无一人。”
李静望着苍白如纸的苏可,又说道,“当时我就肯定你是患了医学史上的解离症。
我想起你跟我讲起的故事,就觉得奇怪。后来我去警察局查看资料,竟发现你和那个失踪的女孩的年龄,生日都一模一样。我从未见过你的父亲,于是我就想,你所说的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你虚构出来的。刚才看见这张十年前的报纸,我就更加确信内心的想法。你所谓的父亲,其实就是你被领回家,你父亲苏毅未欠下重债时的性格。
而且,你这张报纸的日期和十年前发生火灾的时间一样。”
“ 然后呢?”苏可一笑,“人都死了这么久,就算你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你又不是警察。”
李静冷哼一声,“我有跟你说过的吧,我在警察局工作。”
苏可一惊,她想起来了,有一次她去找李静,刚好看见几个警察在她那,等他们走后,她问李静,李静微微一笑,说:“我是他们的助手。”当时她以为李静在开玩笑便也没有在意。
“所以,你这次来是?”
“去自首吧。”
<四》
苏可到警察局的那一天,阳光格外明媚,几抹晨曦轻抚着警察局外的槐树,苏可看见了树下的父亲和十岁时的苏可。父亲陪着她,在树下玩耍,阳光灿烂,照得他们的笑颜也格外阳光。
父亲一头黑发梳理得整齐,显得格外精神。他微眯眼睛,笑得开朗,宽大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
风吹过,吹落满树的槐花,香气扑鼻。
苏可凝望着,微微一笑,突然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