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不清的债
窝在被窝里，蜷缩着身子，双耳惊恐地竖着，没有再听到任何的动静，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我真的这样以为。
“砰”的一声，我还来不及思考，眼前就被一张狰狞的脸占满了。
是的，狰狞。他的脸上沾了好多好多的血，可是，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大大地睁着，仿佛要把我吞噬了一般。
我绝望了。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的边缘，就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芦苇一般。
“塞亚纳，听着，拿着这把匕首！”
是的，她没有对我用粗话，只是命令我。
我握住了那把匕首，不是铁器浸骨的冰凉，而是血的温热。
我呆怔着看着他把我拖出房间，拖到那个男人面前，然后布局好一切假象，一身干净地离开了。
“爸……”干涩的喉咙发不出清晰地声音，哑哑的。
这么一个夜晚。我的喉咙被叫到痛。我只是一声又一声，像猫声大小地叫“爸”而已啊。我没有喊，还是弄到痛，痛到再也发不出任何音节。
我拿着匕首静静地端详着他。等待着我的结局，爸，我你的债都还完了。
警察顷刻就出现了。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我不知道是那个男人报的警，还是这群看热闹的人。总之，是我所预料的。
戴上手铐，跟着拨开人群的警察上了警车。耳边是一个个“热心村民”的话。
“塞亚纳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这死的人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每天都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把塞亚纳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管她的死活，偶尔回来，便把塞亚纳打得遍体鳞伤，我们看了都觉得心疼。她大概是……”说话的是村长，他始终没有把那结局说出口。是太残忍了吗？
围在一旁的观众也都变成怜悯者，一声一声地附和，仿佛是在帮我说好话。
最终没有判死刑，是我没有意料到的，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根本没有结束，那个少年看管所是我另一个地狱。
“叫什么名字？”我听得出来是很不友善的口气。
“塞亚纳。”我嗫嚅地说道。
“大声点！”于是，一个耳光落下。
我终究只是个懦弱的小孩。我还没有杀人的胆量。
“塞亚纳。”我如他们所愿。很大声地把我的名字喊了出来。眼睛看着打我耳光的人。我不敢用瞪，我知道，这是他们的地盘。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再次落下。
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滑落。
“谁叫你喊那么大声！我们又不是聋子，你还有种哭？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她轻蔑的口吻说得好像进这个看管所是多么有光彩的一件事。
我没敢再说任何一句话，靠着墙角蹲下，双手环抱着。把头描金两腿之间，望着乌漆麻黑的地板。
“问你话呢！你有没有听见？”
接着，是一阵拳打脚踢。身上的瘀伤仿佛是炸药被点燃了导引线似的一阵接一阵的疼。我使劲咬着唇，不想哭。
可是，只是不想哭，身上的疼把眼泪给挤出来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我想，爸在的时候也是这么打我的，可是，打完后，爸会对着墙壁唉声叹气。我知道，爸只是气。我也知道，爸只是有毒瘾和爱喝酒两个坏习惯而已。我的爸是很善良的人，善良到因为坏习惯欠别人的钱每天也都被别人打到痛不欲生的时候，从来都自己忍到半夜不痛的时候才回家。
爸因为坏习惯欠别人的太多太多了，也欠了我很多，因为我帮他还了债，还了那个因为给爸爸放高利贷放到自己也走投无路而气愤得杀了爸爸的坏叔叔的债。
你看啊！爸！，为了还你的债，我被送到了这个小孩的地狱。
这样算是平静的不平静生活持续了半个月后竟然被一个新进来的女孩打破了。
我承认这个女孩，她真的很强。
她被关进来的那一天，那一群坏女孩又站了起来，我只能躲在角落，用看着杀死爸爸的坏叔叔的眼神惊恐地看着这场即将被挑起的战火。
那个女孩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张口就问：“谁叫塞亚纳？”
坏女孩们见到她无视自己，怒火便燃烧了起来。
其中一个坏女孩拿起旁边的木棍就要往她身上砸。
“啊——”我情不自禁地叫出声。
只见她眼都不眨一下，迅速下蹲，长腿一伸。拿着木棍的女孩重心不稳地往下倒，木棍砸到另外一个人。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当天便唤这个女孩叫做大姐大。
可是，女孩依然无动于衷，冷冷地扫了一眼：“谁叫塞亚纳？”
“我。”我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对面前这个女孩有说不出的畏惧。她的危险指数太高了。
“以后，有我在，谁都不准欺负她！”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以后你叫我颜。”
夜深了。
“塞亚纳，睡了吗？”
“没，没有。”我听得出来，这是颜的声音，尽管相处了几天，我仍然没把心中对她的恐惧抹灭掉。
“哎，过几天，你就可以出去了吧。我是为了还你的债才进来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浓厚的哭腔。
为了还我的债？我依然维持着蹲在墙角的姿势，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我是杀了你父亲的人的女儿。”
黑夜里我看不清她的神色。
“请你不要怪罪我的父亲。、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一个好爸爸。”
一直听到这，我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这是他第一次放高利贷给别人。为了我病重的母亲。”
我微微皱了皱眉。
“结果他第一次昧着良心放高利贷竟然放错了人。损失了他唯一的财产。”
“那人就是我父亲？”
“是的。所以他才会昏了头去……对不起。真的，请你相信我父亲是一个好人。请你原谅他。”说到这，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又过了一会，她再次开口：
“我来这就是为了还我父亲的债，一个已经死的人的债。”
“怎么会？”我无法在保持异常的冷静，那温热的血又再一次出现在我脑海中。我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已经死的人？”
这时候，颜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第二天早晨，并没有看见颜。
一直，一直。
颜不见的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竟然被释放了，离开了那个地狱。
哈，真是可笑。
原来一个女儿真的可以杀死自己的父亲
颜，你就为了帮你的父亲还我的债么？
出看守所后第一篇日记：
一个人的怀抱可以温暖一个人的心，不能温暖一辈子。一句话加一句话的誓言，执行起来就是一辈子，没有期限，也就不成谎言。
可是，给予承诺的时候，你却偏偏相信了那种非常郑重的眼神。也 许，下一秒，那个眼神聚焦的地方便不是你。
人，就是最脆弱的生物。
还债么？
搭上一条命，一个人的一生，还要什么？
我不知道这些背后还有什么故事，但是死了已经死了。一切都回不到原点了。还完债之后，我什么也没有了，颜，也什么也没有了。
包括我们自己深爱的父亲。
舞雪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