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死亡一般绚丽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遗忘，却在努力遗忘的过程中永远记下了它，并将它尘封于心底。
——题记
一
夜色阑珊。
这是个灯红酒绿的城市，繁华的让所有人觉得窒息。车子飞驰在公路上，玻璃窗闪过一点又一点的灯光,印证着这个城市的纸醉金迷。我一直很平静，象死灰色的寂然。五颜六色的灯光越过我的眼，让我开始想起斐，一个我生命中无法磨灭的人。
记得第一次见到斐的时候，他跟在马修女的身后，冷漠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小朋友面前,对于别人的任何话语都不回应。我们都是孤儿。在这个孤儿院里生活着我们这一群有些孤独的孩子。孤儿院里的生活很简单，简单的让我们每天无所事事，只能发呆。而斐却不同，他总是捧着一本日记，慢慢的写着，一直到他开始流眼泪为止。我不知道什么使他如此难过，但这些对于一个孩子，显得太过残忍。从那一年开始，我一直关心着他，希望能给他快乐。我记不得斐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受我，只记得那以后的日子我们相依为伴。那一年，我们14岁。
我一直觉得斐是座失火的城市，让人觉得疼痛。然而当这种火光冲天的感觉弥漫过我的思绪时，突然发现这里燃烧的只是悲伤，让人痛苦着的悲伤。我不知道这样的悲伤还会持续多久。
二
窗台上的咖啡渐渐冷了，我看着它层层地沉淀下去，突然有种清醒不断冲刺我的大脑，合着那些翻滚着的血液,一点点上升，这样的感觉一直维持到手机铃声的响起。
我接过电话，才知道是sam打来的。Sam是一个成熟而优秀的男人。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爱上我。我从没有问过他，因为他总是在我想问之前把话说的明明白白。这让我觉得他了解我胜于我了解他。许多愧疚。也许我应该觉得幸福，可我没办法让自己的悲伤去容纳它，那些源于斐的悲伤，在电话里又听到sam温柔的声音，他轻轻的说，你还好吧？我笑了，说我很好，然后SAM发出爽朗的笑声，说他下午想见我。我应了，挂了电话。出门的时候，我刻意地看了看那杯咖啡，杯子边缘还有一圈蛋黄色的痕迹，就象眼泪渗出来的摸样。我突然有点闷，闷的想逃离这个空间。
下午见到SAM的时候阳光很亮，就象他的笑容一样，洁白而整洁的牙齿让我想到了斐，一样的笑容，可是他的笑容里去多了一份忧伤，狠狠的忧伤。SAM伸手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你怎么不让我去接你呢，既然病好些了要回来也该通知我一声，要我担心了。我点点头，说对不起了，SAM。他轻轻吻了吻我的头发说傻丫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个劲点头说是。其实我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
三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觉得疼痛，心里很疼。一个人躺在床垫上听着午夜几点的钟声。没人知道我曾再那一个刻哭了。不为别的，只为斐曾经站在古钟下面为我虔诚的祷告，希望我幸福。他把他仅有的快乐给我了，却从不给予我他的悲伤，一点也不曾有过。可是我把他弄丢了，象一个迷路的小孩。许多与斐生活的记忆还历历在目，那些片段让我总觉得他还在我身边，尽管他已经离开我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斐舍得留下我，留下我这个和他生活了十年的人，独自到远方去。只记得他在我身边时的沉默，高兴的或悲伤的，甚至是绝望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感情就象一棵香樟树的落叶，随风飘扬着，支离破碎着，碎不及防的让我沦陷。斐离开的时候只留下了那本日记，我知道他所有的悲伤都在日记里，所以我一直没有勇气去打开它，想永远做一个逃兵。可是今夜我却有一种打开它的冲动，虽然那种深色的忧伤开始弥漫过我的思绪。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对斐的世界竟然那么的不了解，和他相依为命了十年，对于他的悲伤一无所知。突然觉得我很可笑，可笑得象一个疯子。
一个十足的疯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斐的母亲会选择自杀，那么残忍的死在自己孩子的面前。我无从考究。只是当她决定从天台往下跳时，他就给了斐一个关于死亡的全新的解释。用斐的话来说，那滩血红漂亮的如同怒放的红莲，妖艳的红燃烧得如此绚美，无人靠近，无人问津。所以斐最终抛弃了自己，也抛弃了这个世界，开始了他直上直下的悲伤，这种悲伤可以放逐，却不能消失。现在，我承接了这这种悲伤，孤独的，清醒的，绝望的，但不管怎么样，它永远不会消失。
四
又接到SAM的电话了，电话里他有些胆怯地说我有礼物你会接受吗？我又笑了，淡淡得说，会。这时候他快乐得象一只小鸟，然后叫我到SAD—BAR去等他。我说，好。当我到了SAD—BAR的时候他还没来，于是我要了一杯BLUE，那种蓝色色调让我觉得很忧郁，可我很喜欢，发自内心的喜欢。蓝色是一种忧郁，也是种透明，我喜欢透明，那种感觉就象站在海平面看着蓝色的重叠。我想到了斐的眼睛，不透明却有着海一般的深邃，深邃得绝望着。
不知道SAM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旁的，他微笑地让我接过他手上精美的盒子。我打开了它，那颗夺目的钻石让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我有点害怕。不是害怕我将会得到幸福，只是它让我感觉我正在远离斐。不敢想象。没有斐的日子就象自己不断地燃烧着颓败，一点一点，夹着痛苦的。我开始觉得我应该习惯那些绝望的日子。可是，它让我累了，因为它我埋葬了自己的快乐，淹没我的仅仅是悲伤，无穷无尽的悲伤。我哭了，可我又笑了。当我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时，我看见了SAM温柔的笑容，它是那么怜惜，不遗余力的。在SAM怀里的时候我的眼角又渗出了些泪水，我突然看不到那个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新娘，取而代之的只是抽离灵魂的空洞的我。我难过得对SAM说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SAM没说话，他只是紧紧地搂着我，就象他一放手了我就会消失。我可以想象他现在的温暖的笑容，这样的温暖却让我难过，延续着的难过。
回家的时候SAM在我额头轻轻得吻了以下，安静得道了声晚安。我点点头，看着他走进电梯。当他消失在那扇门后的时候，我觉得很安详。我想，也许我明天会快乐些。
五
早上的阳光总是那么刺眼。
我不情愿得从床上起来，习惯性的煮咖啡。同一个杯子。还有些淡淡的泛黄的痕迹。我没想过拭掉它，因为拭不掉，就象眼泪。听到电话响的时候我还站在咖啡机前发愣，散乱着头发。电话铃声很悦耳，我猜当我拿起电话后SAM就会轻轻得问你还好吗，然后寒暄几句变咯咯的笑。可我没有马上拿起它，让它多响了一阵。我突然想换个方式，当我拿起电话是我会先说我很好SAM。也许这样SAM会更快乐。于是我接过电话说我很好SAM。但我没听见SAM温柔的声音了，只有一阵沉默。
无声无息。象一条静止的河。时间不断蔓延着，缓慢的让我很心慌。
终于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他说我想你了，凌。我楞了，直直的楞了，象是整个人空了一样。然后我发现自己的泪水竟然象决堤的河水一样泛滥了。我不知所措的问，你在哪里，斐，你在哪里啊？我无助的缩成一团，哭得一塌糊涂。斐的声音依然那么绝望，绝望的冰凉着，散发出那种与生俱来的苍凉。他淡淡得说我在孤儿院。我扔了电话，不顾一切地朝孤儿院飞奔。下楼时我撞上了SAM可我顾不了这么多，虽然我知道SAM看着我的背影惊措着，然后也不顾一切的跟着我。
可我顾不了这么多。
看见斐的时候他在孤儿院楼顶。回头时他笑着看我，笑得异常的灿烂。灿烂得如同黑夜的烟花。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只是楞着。我知道我清楚的看见他回来了，可我一样抓不住。他就象天空里的一颗星星。遥不可及。当我看见斐从天台上纵身一跃时，我发现我就象黑夜里的一簇灯火，那么微弱，那么无力。任由斐象一朵烟花彩云，绚烂着坠落。
SAM从后面搂住了我，很用力的。我开始沮丧，由头彻尾的沮丧。我无力的说SAM我看见斐离开我了，又离开我了。我拼命的晃着头，可我却清醒着说斐离开我了。我看到SAM难过得沮丧的表情，看见他簌簌的掉眼泪，然后愤怒的晃着我痛苦的说，没有斐了，没有了，你醒醒吧，凌，别活在幻想里了，斐在四年前就死了，死了！
我觉得我在往下坠。好象一切都很沉静了。眼泪开始源源不断地往下落。我把头埋进SAM的怀里，任凭眼泪把SAM的衣衫浸湿了。然后我难过的说，对不起了，SAM，我又犯病了。然后SAM搂着我说还是回去住段时间吧，让医生看看。
我有点难过。我忘了我是个精神病人。
六
上车的时候SAM坐在我的旁边，紧紧得抓着我的手，一直到手心都出汗了。我只是看着窗外，静静的。可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斐有勇气从16楼跳下来，而那滩血红漂亮的如同怒放的红莲，妖艳的红燃烧的如此绚美。我想起那本我看过的日记，想起斐冷漠的眼神，想起第一次看见斐为我虔诚祈祷的模样，它们就象浪花般地一层一层望我心头涌来。而此刻的我，总觉得眼泪不能拯救我，也拯救不了斐。突然发现，悲伤是一层单薄的透明的膜，被孤独并着空洞的时间膨胀得似乎轻轻一戳就会破碎。
黑夜里有多少寂寞孤助的灵魂乖张的清醒着，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也是最最寂寞的那个。
我忘了，我即将要去的精神病院，还有那条归来的路。
新年的礼炮声响起时，烟花映红了整个天空，就象那妖艳的红莲，燃烧得如此绚丽。
梦遥遥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