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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平民公寓

“亲爱的太太,”库蒂尔太太对伏盖太太说,“您想想看,他连坐都不叫维多琳坐,让她一直站着。对我嘛,他倒没动火,只是冷冷地对我说,我们不必再劳神上他的门;他把自己的女儿称为小姐,说她老缠着他(一年才一次,这魔鬼!),是徒生烦恼;又说维多琳的母亲当初出嫁时也没带财产,所以她没什么可指望的;反正是些绝情的话,把可怜的姑娘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小姑娘扑倒在父亲脚下,鼓起勇气对他说,她那样苦苦费劲,只是为了母亲,她会遵从父命,没有怨言,只求他看看可怜亡母的临终遗言;于是她拿出信递给他,好话说尽,感人至深,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那是上帝在一句句教她吧,可怜的孩子悟性那么好,连我听了都哭傻了眼。您知道那狠心人怎么着,在剪指甲呢,他拿过可怜的泰伊番太太泪痕斑斑的信,往壁炉上一扔,说道:‘好啦!’他想拉起女儿,见她抓着他的手要吻,马上又缩了回去。这可恶不可恶?他那傻大个儿子进来了,对他的亲妹妹连招呼都不打。”

“难道他们是魔鬼?”高里奥说。

“后来,”库蒂尔太太没在意老头的感叹,说道,“父子俩朝我点点头,抱歉说有急事就走了。这就是我们今天登门的经过。至少,他见过了女儿。我不知道,他怎么会不认她,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就像两滴水。”

寄宿的和包饭的客人陆续来了,彼此问好,互相说些废话;在巴黎的某些圈子里,这类废话就算是幽默诙谐了;其实进入其中的,多是无聊的东西,要出风头主要靠手势和发音。这类市井说法不断变化,变来变去无非是些笑话,流行期从不超过一个月。什么政治事件、刑事案子、街头歌谣、演员逗乐,都可以成为这样插科打诨的材料;到了兴头上,五花八门的看法和说法,就像一个个羽毛球,给人用拍子打过来打过去。近来发明了一种画,叫做透景拉玛(Diorama),把视错觉推进一步,比全景拉玛(Panorama)更胜一筹;后来某些画室便拿来打哈哈,说话都爱带个拉玛。有个年轻画家是伏盖公寓的常客,把这笑料带了过来。

“喂!波阿莱先……生,”博物馆职员说,“您的宝贝身体拉玛怎么样啊?”接着,不等人家回答,又对库蒂尔太太和维多琳说,“女士们,你们心里难受吧。”

“快进食了吗?”奥拉斯·比安训大声嚷道;他是医科学生,拉斯蒂涅的朋友,“我的宝贝胃已经贴到脚踵了。”

“今天特别冷拉玛!”伏脱冷说。“挪挪吧,高老头!真见鬼!您的脚把炉门全占了。”

“大名鼎鼎的伏脱冷先生,”比安训说,“干吗您说冷拉玛?搞错了,应该说寒拉玛。”

“不对,”博物馆职员说,“就是冷拉玛,有章可循嘛:一般都说,我的脚冷。”

“喔!喔!”

“歪法博士德·拉斯蒂涅侯爵阁下到,”比安训大声宣布,说着搂住欧也纳的脖子,使他透不过气来。“嗨!诸位,嗨!”

米旭诺小姐款款进来,一言不发向大家点点头,走到三个女人旁边坐下。

“我一看见她就打哆嗦,这只老蝙蝠,”比安训指着米旭诺小姐,低声对伏脱冷说。“我在研究加尔氏理论20,觉得她有犹大的反骨。”

“先生知道犹大吗?”伏脱冷问。

“谁没见识过呀!”比安训答道,“我敢说,这个没血色的老姑娘,我看就像那种长条小虫,连房梁也要去蛀的。”

“这就对了,年轻人。”年届不惑的伏脱冷梳理着髯须,一边说道。

玫瑰,生命就像同类,

一个上午就憔悴。

“喔!喔!大名鼎鼎的汤拉玛到。”波阿莱见克里斯托夫恭恭敬敬端着汤走进来,便说道。

“对不起,先生,”伏盖太太道,“那是青菜汤。”

所有青年人哄堂大笑。

“输了,波阿莱!”

“波阿……莱输了!”

“给伏盖妈妈记两分。”伏脱冷说。

“有人注意到今儿早上的雾气吗?”职员问。

“那是一场,”比安训道,“史无前例的狂雾,惨雾愁雾,绿森森气闷闷的雾,高里奥式的雾。”

“高里奥拉玛式的雾,”画家道,“因为人在雾里,什么都看不清嘛。”

“喂,高沃里奥特老爷子,说您呢。”

高老头坐在餐桌下首,靠近上菜进出的门;他抬起头,一边嗅着餐巾里面的一块面包;那是他当初生意上的老习惯,不时流露出来。

“哟!”伏盖太太冲他讥讽地叫起来,大嗓门盖过了勺子盘子的声音,和大家说话的声音,“是不是您觉得面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