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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罪与罚

“子弹没有装好。不要紧!您的枪里还有底火。摆摆准,我等着。”

他面对着她,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等待着,怀着坚定不移的决心,用充满炽热的欲火和痛苦的目光望着她。杜尼娅明白,他宁死也不会放走她。“那……那当然,现在隔两步路,她肯定会把他打死的……”

她突然把手枪扔掉了。

“扔掉啦!”斯维德里盖洛夫惊讶地说,深深地舒了口气。

仿佛有个什么东西一下子从他的心上掉了下来,也许这不仅仅是死亡的恐怖。这个时候,他未必会有这种感觉。他自己也不能完全弄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这是摆脱了另一种更悲伤、更忧郁的感觉之后的一种心情。

他走到杜尼娅跟前,用一只手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她没有反抗,但整个身子像一片树叶那样嗦嗦抖动着,并用央求的目光望着他。他本想说什么,但只是撇了撇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让我走!”杜尼娅央求说。

斯维德里盖洛夫不觉一愣:你这话说得跟刚才有点儿不一样。

“那么你不爱我?”他轻声地问。

杜尼娅拒绝地摇摇头。

“那么……你不能?永远不?”他绝望地低声问道。

“永远不!”杜尼娅低声回答道。

斯维德里盖洛夫心中发生了瞬间无声的、剧烈的斗争。他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打量着她。突然他放开了手,转过身子,快步走到窗前,在那儿站住了。

又过了一会儿。

“这是钥匙!(他从大衣左边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身后的桌子上,也不回头看杜尼娅一眼。)拿去吧;快走!……”

他执拗地看着窗外。

杜尼娅走到桌子跟前拿了钥匙。

“快走,快走!”斯维德里盖洛夫重复地说,仍然一动不动,也不扭过头来。不过在“快走”这句话中可以明显地听出一种可怕的声调。

杜尼娅明白这种声调是什么意思,抓起钥匙,急忙向门边走去,迅速把门打开,便夺门而逃。一会儿,她发疯似的跑到河岸上,朝X桥方向跑去。

斯维德里盖洛夫在窗前又站了约摸三分钟;最后,他慢慢地转过身子,环视了一下四周,用手掌轻轻地摸了一下前额。一阵怪笑使他的脸都变了形,这是一种可怜、可悲、虚弱的笑,一种绝望的笑。正在凝结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他愤恨地看看血,然后浸湿一条毛巾,把自己的鬓角揩拭干净。突然,杜尼娅扔到门边的那支手枪映入了他的眼帘。他拾了起来,察看了一下。这是一支旧式的可以放在口袋里的袖珍三发手枪;枪里面还有两发子弹和一根底火。还可以射击一次。他想了一下,把手枪塞进口袋,拿起帽子走了出去。

这天晚上,他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在各家小饭馆和低级场所鬼混到十点钟。在一个地方找到了卡佳,她又在唱另一首通俗歌曲,歌中唱的是一个“坏蛋和恶棍”怎样

开始把卡佳亲吻。

斯维德里盖洛夫请卡佳喝酒,还请了一个江湖乐师、几个歌手、几个堂倌和两个录事喝酒。他要结交这两个录事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俩都是歪鼻子:一个的鼻子往右歪,另一个的鼻子往左歪。这使斯维德里盖洛夫感到惊讶。他们还带他到一个游乐园去玩。他替他们买了门票。这个游乐园中有一棵栽种了三年的小枞树和三丛小灌木。此外,还盖了一个“大饭店”,其实这是家小酒店,但在那儿也可以喝茶,而且还摆了几张绿色的小桌和几把椅子。有几个蹩脚的歌手在表演合唱,表演的还有一个小丑般的醉汉,这是从慕尼黑来的德国人,鼻子通红,但不知为什么无精打采。他们的表演都是给顾客助兴的。那两个录事跟另外几个录事争吵起来,准备动武。斯维德里盖洛夫被他们推举为调解人。他已经为他们调解了大约一刻钟的光景,但他们都吵吵嚷嚷,简直无法弄清谁是谁非。不过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偷了东西,甚至就地卖给了一个萍水相逢的犹太人;可是东西出手之后,却不肯跟同伙分赃。事情最终弄清楚了,赃物就是“大饭店”的一把茶匙。如果“大饭店”发现丢了一把茶匙要追查起来,事情就麻烦了。斯维德里盖洛夫赔了茶匙,站起身来,离开了游乐园。已经是十点钟的光景。在整个这段时间里,他自己滴酒未沾,只在“大饭店”要了一杯茶,而且这多半是为了装装样子。但这天晚上闷热难当,天色昏暗。到十点钟的时候,可怕的乌云从四面八方一齐涌来;顷刻间,雷声大作,暴雨倾盆。雨水不是一滴滴地落下来,而是一股股地倾泻下来。闪电一个接着一个,每次闪电持续的时间可以数到五下之久。他回到家里,已是全身透湿。他把门一锁,打开写字台的抽屉,取出所有的钱,撕碎了两三张纸,然后把钱塞进口袋,本想换下身上的衣服,但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听了一下雷声和雨声,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拿起帽子,门也不锁就出去了。他直接朝索尼娅的屋子走去。她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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