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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罪与罚

“对不起,您这么一问,我就以为您认识他了。我曾经做过他的监护人……是个十分可爱的年轻人……思想很新潮……我素来很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从他们身上了解到,什么是新事物。”彼得.彼得罗维奇满怀希望地环视着所有在座的人。

“这是指哪一方面呢?”拉祖米欣问道。

“指重中之重,也就是说,事情最本质的方面,”彼得.彼得罗维奇赶忙接过话头,他似乎很喜欢这个问题,“要知道,我已经有足足十年没来过彼得堡了。我们的一切新事物啦、改革啦、新思想啦——凡此种种我们在外省也都有所接触;但是要想看得更加清楚和看得更为全面,还是必须到彼得堡来。噢,我的想法正好就是这样:只要注视我们的年轻一代,就可以有最多的发现,了解最多的情况。我承认: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呢?”

“您的问题太过宽泛。我可能搞错了,但是我觉得,我似乎发现了一种更为明确的见解,可以说,是一种更富批评的精神,一种更为务实的精神……”

“这话不错,”佐西莫夫漫不经心地说。

“你瞎说,哪有什么务实精神,”拉祖米欣紧紧地抓住话柄。“要想形成务实精神,实属不易,而它又不会从天上飞下来。我们已经将近两百年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敢做了……思想嘛,大概也在徘徊不定……”他转向彼得.彼得罗维奇,“善良的愿望也是有的,虽说颇为幼稚;甚至还能发现诚实正直的行为,尽管这里出现了数不胜数的骗子,然而务实精神仍然没有!务实精神是稀世之宝啊。”

“我不同意您的看法,”彼得.彼得罗维奇以溢于言表的喜悦反驳道,“当然喽,迷恋啦,差错啦,势所难免,但是对此应当宽容:迷恋证明对事情满腔热情,也证明事情所处的外部环境恶劣。如果说事情做得不多,那只是因为时间太少。至于方法的问题,我就不谈了。我个人认为,也可以说,甚至有些事情已经着手进行了:一些有益的新思想广为传播,一些有益的新著作大大普及,取代了以前那些空想的和浪漫主义的作品;文学有了更为成熟的色彩;不少有害的偏见得到根治,成为笑柄……简而言之,我们无可挽回地割断了自己与过去的联系,而以我之见,这已经就是业绩……”

“倒背如流啊!自吹自擂,”拉斯科尔尼科夫突然说。

“什么?”彼得.彼得罗维奇未曾听清,问了一声,然而没有得到回答。

“这些话都是对的,”佐西莫夫赶忙插上一句。

“难道不对吗?”彼得.彼得罗维奇喜孜孜地看了一眼佐西莫夫,接着说道。“您得承认,”他转向拉祖米欣继续说,不过已经带着某种得意洋洋和居高临下的神气,只差一点没加上一句“年轻人”,“至少在科学和经济学真理……的探索方面,已经有了成就,或者用时髦的话来说,已经有了进步……”

“老生常谈!”

“不,决非老生常谈!譬如说,如果以前人们对我说:‘你要爱人’,于是我就爱了,那么结果怎样呢?”彼得.彼得罗维奇接着往下说,也许说得太匆促了,“结果是,我把一件长上衣一分为二地撕开,分一半给别人,于是我们两人都半裸着身子,这正应了俄国的一句谚语:‘同时追几只兔子,一只也逮不住。’科学却告诉我们:首先你应该只爱自己,因为世界上的一切都以个人利益为基础。你只爱你自己,那么你就会把自己的事情办妥,你的长上衣也就会完整如一。经济学的真理进一步告诉我们,社会上办得好的私人事业越多,也就是说完整如一的长上衣越多,社会的基础就越牢固,公共事业也就会办得越发兴旺。因此,我仅仅为自己获取财富,恰恰是为大家获取财富,结果使别人得到比撕破了的长上衣更多一点的东西,而这已经并非受惠于私人的个别恩赐,而是得益于社会的普遍繁荣卢仁在此宣扬的是英国经济学家、哲学家边塔姆(1748—1832)及其信徒米利(1806—1873)的实用主义观点。他们的著作译成俄文后,俄国的报刊曾广泛讨论过这种观点。这个想法很是平常,但不幸的是,未能传到这里来的时间太过长久了,它被狂热的激情和幻想遮挡住了,然而要领悟其中的奥妙,似乎并不需要多高的智慧……”

“对不起,我也没有多高的智慧,”拉祖米欣急躁地打断了他的话,“因而我们就此打住吧。我这样说毕竟是有目的的,否则,所有这些自我安慰的废话,所有这些经久不衰、没完没了的老生常谈,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句陈词滥调,三年来已经使我厌烦透顶,真的,不仅仅我自己,就是听到别人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我都要脸红。您,当然,是急不可耐地要炫耀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这完全是情有可原的,我不会责怪您。我现在只想知道,您是什么人,因为,您要知道,近来有如此之多的五花八门的企业家热衷于公共事业,但不论他们接触到什么,都一律加以曲解,使之有益于自己的利益,结果把一切事情都搞得糟糕透顶。唉,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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