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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美丽河上冤魂多,新鬼旧鬼逐清波(1)

在拉玛传出了一阵悲恸的哀哭声这是雷切尔在为她的孩子们哭泣,无法慰藉的哭泣。引自《耶利米书》第31章第1516节。

哈利先生和汤姆坐在马车里慢慢走着,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呶,这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一起想心事,可说是一件怪事坐着同样的座位,长着同样的眼睛、耳朵、手足和各种器官,看着同样的景物从眼前经过这种“同车异梦”的情景实在是太奇怪了!

例如,哈利先生首先想的是汤姆的身材高矮和胖瘦问题,要是他在上市之前,身躯能一直保持这种肥壮的良好状态,就可卖个好价钱;他考虑的是如何办齐他的货物,在各种贩卖私生子和儿童的市场上的价钱,以及在这行生意中的其他类似的问题;接着他又想到自己,认为他非常仁慈,因为别的人贩子都把他们的“黑奴”的手脚一起锁起来,而他只给汤姆戴上脚镣,而让他的双手自由活动,需要时可以运用自如;他又叹息地想到人的本性多么难以满足,因此他甚至怀疑汤姆对他的仁慈是否领情;他想到他曾经被他喜欢的“黑奴们”欺骗的事例,不过他还是觉得很惊讶,自己还保留着多么善良的人性!

至于汤姆,他想的却是一本不流行的古书里的一些句子,这些句子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脑子里闪过,例如:“我们来到这里没有看到城市,但是我们会找到一座城市的;为什么上帝不会因成为我们的上帝而羞愧呢,就因为他准备为我们创造一座城市。”见《新约·希伯来书》第11章第16节,第13章第14节。这些句子出自一本古籍,记住它的主要是那些“目不识丁的人们”。从古至今,不知何故,一直保存在像汤姆这类穷苦单纯的人们的心中。它们从心灵深处把灵魂唤醒,像胜利的号角一样呼唤、激励着他们,在只看到绝望的黑暗的地方,给他们以力量和热情。

哈利从口袋里拉出几份报纸,全神贯注地开始浏览上面的广告。他并不是一位书看得很通顺的读者,因此有一种边看边念的习惯,为的是让他的耳朵补充其智力的不足。只听他慢慢地念道:

拍卖黑奴!经法院批准,将于2月20日,星期二,在肯塔基州华盛顿市法院门前举行公开拍卖,名单如下:黑格,60岁;约翰,30岁;本恩,21岁;索尔,25岁;阿尔伯特,14岁。拍卖所得供偿还债权人的债务,余款由耶西·布兰德福特先生的法定继承人继承。

拍卖执行人

萨缪尔·莫里斯

托马斯·弗林特

“这个消息尼(你)我都得看一看。”他对汤姆说,为的是找个人说说话。

“尼(你)明白,我正要弄一批一流的奴隶和尼(你)一起到下游去卖,汤姆,看来这件事似乎会很愉快,我们有些好同伴在一起走了,尼(你)知道。我们必须先到华盛顿,在我出去做生意的时候,我会把你关到监狱里去。”

汤姆十分温顺地接受了这个令人愉快的信息。在他心里,只单纯地想到,这些不幸的人不知有没有老婆孩子,在他们离妻别子的时候,是否也跟自己有同样的感觉。还必须承认,这个说要把他关进监狱去的消息,在这个一直以绝对诚实自傲,生活一帆风顺的可怜的黑人心里,立即产生了反感。是的,我们必须承认,汤姆对他的诚实是引为自豪的,可怜的人,他有别的什么东西值得骄傲的呢?要是他隶属于某些更高的社会阶层的家庭的话,那么他,也许就不会沦落到这么悲惨的地步了。总之,白天结束之后,晚上我们就可看到,哈利和汤姆安适地落脚于华盛顿,一位住进了旅馆,另一位住进了监狱。

第二天上午11点钟左右,一群乌合之众聚集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他们按各自的嗜好和癖性,有的抽烟,有的嚼烟叶,有的吐痰,有的赌咒发誓,有的交头接耳等待拍卖开始。被拍卖的男男女女,分别坐成一堆,互相低声交谈着。拍卖广告上那个叫夏甲的女人,是个外貌和体型都正统的非洲黑人。她也许有60岁了,可是因为工作劳累和疾病的折磨,显得比正常年龄更老,眼睛已经昏花,还因风湿病脚有点跛;站在她旁边的是她唯一尚存的儿子阿尔伯特,一个14岁的相貌伶俐的小男孩。这个男孩是一个大家庭里唯一明确还活在人世的人,其他的孩子已经先后被卖到南方的人口市场去了,生死不明。每当有人走到孩子面前检查货色的时候,这位母亲就用颤抖的双手搂着他,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不要担心,夏甲大婶。”那个年纪最大的老人说,“我对托马斯老爷说过您的事,他说他可以安排把您母子俩卖给一户人家。”

“塔(他)们不必担心我不能干活。”她举起颤抖的手说,“我还能做饭,洗洗刷刷,要是价钱便宜,我还是直(值)得买下来的,把这个告诉他们吧。”

哈利来到现场,挤进人群中,向那个老人走过去,扳开他的嘴巴望进嘴里,摸摸他的牙齿,叫他站起来把腰伸直,再向后弯腰,做出各种不同的动作,以检查他肌肉的弹性;接着又走向另一个人,对他做着同样的检查。最后他来到那个孩子面前,碰碰他的手臂,拉直他的手,看着他的手指头,又叫他跳起来,以观察他动作的敏捷程度。

“不把我一起买走,他是不卖的!”老妇人激动地说,“我和他要一起卖。我还硬朗呢,老爷,我还能做好多事,放心吧,老爷。”

“能干种植园的活儿吗?”哈利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说,“开玩笑!”接着,好像对他的检查很满意似的,他走出人群,双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咬着雪茄,头上的礼帽歪向一边,站在那里观察,准备拍卖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