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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5)

忏悔录

和我邻居们的往来,我不想细说,但不能不提的,是我跟皮利上校的交往。他在山上有一座房子,他习惯夏天的时候来这里避暑。我并不着急想和他结交,因为我知道他在朝廷里不受欢迎,和元帅勋爵的交情也不好,他也从来不去拜见元帅勋爵。然而,由于他来看我,对我非常客气,我不得不礼节性地回访。我们把这种交往持续了下去,有时候也一起吃饭。在他家里,我认识了贝鲁先生,后来我跟贝鲁先生相交甚笃,我不可避免地会谈到他。

贝鲁先生是个美洲人,一个苏里南司令的儿子,司令官死后,他的继任者讷沙泰尔人尚伯里埃先生和司令的遗孀结婚了。这位遗孀第二次失去丈夫以后就带着儿子到丈夫的故乡来定居了。贝鲁是独子,非常富有,备受母亲疼爱,由母亲精心养育成人,受到过很好的教育。他掌握了大量不求甚解的知识,对艺术有一定的鉴赏力,尤以自己的推理思辩能力而颇感自豪。他举止宁静,像个哲学家似的,这跟荷兰人很像。他那黄褐色的皮肤,他那沉默而又保守的性格,更让人相信这一点。他年纪轻轻就聋了,还得了痛风,这使得他的所有动作都很审慎和严肃;而他虽然喜好辩论,在很多时候都论辩不休,但一般情况下他很少说话,因为他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他的整个形象让我肃然起敬。我心想:“他是一个思想家,一个英明的人,和这样一个人做朋友应该是很快乐的事情。”为了彻底地征服我,他常常同我讲话,不用任何恭维我的字眼。他很少同我谈他自己、我或者我出的书。他并非没有主见,他说的每句话都相当正确。这正确和准确吸引了我。他的思想既不如元帅勋爵的那么高尚,也不如元帅勋爵的那么缜密,但是同样具有简单质朴的特点。因此,在这一方面,贝鲁代表着元帅先生。我并没有迷上他,但是他吸引了我,我对他产生了一种敬佩之情,这种敬佩之情逐渐发展成了友谊。在和他的交往中,我完全忘了当初我不愿和霍尔巴赫男爵交朋友时说的话——我说,他太富有了。我相信那个时候我错了。我怀疑,一个人拥有巨额的财富,无论他是谁,都会真诚地喜欢我的原则和这些原则的奉行者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少见到贝鲁先生,因为我从来不到讷沙泰尔去,而他一年也只到山里来看皮利上校一次。我为什么从来不到讷沙泰尔去呢?这是由于一个孩子气的原因,我索性把它说出来好了。

尽管在普鲁士国王和元帅勋爵的保护下,我避免了在逃难时遇到迫害,但是我逃脱不了公众、市政官员和牧师们对我的敌意。法国给了我打击以后,人们觉得不给我一点侮辱,就好像是没有品位似的:这些人害怕他们如果不照着迫害者的样子做,就会拂逆了迫害者的意志。讷沙泰尔的上层,也就是说这个镇上的牧师集团,推波助澜,首先发动邦议会来反对我。这次图谋失败以后,牧师们转而求助于市政当局,市政当局当即就下令禁了我的书,并且待我极不客气。他们想让我明白,就像他们所说的:如果我当初想要住在城里,人们也不会允许的。他们办的《信使》杂志,专栏中充斥着荒谬透顶和无聊伪善的话。尽管他们这种做法招致了头脑清醒人们的嘲笑,但还是煽动了民众起来反对我。听了这些话,我还是禁不住要感激他们让我住在莫蒂埃,那里不是他们的辖区。他们就差用品脱量空气给我呼吸了,还要我用高价来买。他们巴不得我感激他们对我的保护,实际上这保护是国王不顾他们的反对给予我的,也是他们不断从中作梗想要从我手中剥夺走的。后来,他们发现无法得逞,就尽力损害我,尽其所能诋毁我,最后竟把他们的无能当作美德,吹嘘他们如何仁慈,容忍我住在他们的国土上。对此,我本来应该一笑而过的。但是我没有这么做,而是感到很生气,而且蠢到了打定主意不去讷沙泰尔的地步:我还把这个决心坚持了下来,将近两年没有到讷沙泰尔去。要是我介意他们的行动,简直是太瞧得起他们了。然而实际上,无论他们的行动或好或坏,他们都无须为此而负责,因为假如没有了幕后主使,他们就寸步难行了。此外,他们这些人缺乏教养、心胸狭窄,根本不知道尊重为何物,他们的眼睛只盯着地位、权力和金钱,根本不知道应该尊重人才,也根本不懂侮辱人才是不光彩的事情。

有个村长,因为徇私舞弊而撤职,曾经对特拉维尔谷地的警官、我的伊萨贝尔的丈夫说:“听说那个卢梭天资过人。把他给我带来,我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此。”当然,用这种口吻表示不满的人,是不会让他抱怨的对象感到苦恼的。

从我在巴黎、日内瓦、柏林和讷沙泰尔的遭遇来判断,我不指望此地的牧师能给我什么更周到的照顾。尽管我是由波瓦·德·拉·杜尔夫人介绍给他的,而他也友好地接待了我;但是在这个地方,奉承之语随处可见,礼貌客气也代表不了什么。但是在我重新信奉新教,并在一个新教国家生活之后,如果我不参加我所信奉宗教的公开活动,就会违背我的誓言和我作为公民的职责,所以我要去领圣餐。另一方面,我担心自己走到圣体台,会招致侮辱性的拒绝;在我的事情被日内瓦议会和讷沙泰尔宗教界闹得沸沸扬扬之后,这些牧师们几乎不可能让我安静地去领圣餐了。领圣餐的时间临近了,我决定写信给蒙莫朗先生——这是那位牧师的名字——以此证明我的善意,并告诉他,我从心底里一直以来都是信仰新教的。同时我告诉他为了避免对于信条的争辩,我拒绝再听对这些教义作的任何专门的解释。这样办妥之后,我心里很平静,毫不怀疑蒙莫朗先生会拒绝我去,如果我拒绝做任何解释的话。这样一来事情就解决了,也没有人会来责备我。但是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我万万想不到的是,蒙莫朗先生亲自上门来告诉我,在我提出的那个前提下,他允许我去领圣餐,并且他和他的老教友都感到非常荣幸有我这样一个教友。我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如此惊讶,也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欣慰。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世上,命运对于我来说是如此的悲惨,尤其是我身处逆境的时候。面对这么多的通缉和迫害,我可以满怀欣慰地对我说:“至少我是和教友们在一起的。”我去领了圣餐,内心非常激动,不禁潸然泪下。这也许是教徒去领圣餐时上帝最喜欢的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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