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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6)

忏悔录

我是将卢森堡先生的名字和她的名字放在一起说的,以免使我的话对她而言太过无情。此外,我太相信卢森堡先生了,因此我没有哪怕半刻的时间担心过卢森堡先生对我的友谊的持久性。我对他妻子的诸多忧虑,没有哪一个曾经延伸到他身上的。我从未对他的品性有过一丝半毫的不信任,我知道他虽则软弱,但是值得信赖。我不担心他会对我冷淡,也不期望他有英雄式的情谊。我们之间交往的简单纯朴和亲昵不拘显示出我们俩多么地依赖对方。我们俩都是对的:只要我活着,我将尊重和珍爱有关这位可敬先生的回忆。而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企图把他和我分开,我都相信,他至死都是我的朋友,仿佛我感应到了他最后一声喟叹。

1760年在他们第二次来蒙莫朗西期间,《朱丽》已经读完了,我希望借助朗读《爱弥儿》来巴结卢森堡夫人。但是这次并不是很成功,也不知是因为这部书的内容不大合她的口味,还是因为她对接二连三的朗读感到了厌倦。然而,因为她责备我忍气吞声受书商的骗,所以她要我把该书的印行出版工作交给她来处理。这样,她就可以要个好价钱。我接受了她的建议,但是明文规定,不许在法国印行该书。关于这一点我们争论了很久:我坚持认为不可能得到默许,甚至前去请求默许都是不谨慎的。而我又不同意该书以其他条件在王国内印行。但是她却坚持说在政府采取的制度下,通过审查一点问题都没有。她居然想办法让马勒赛尔卜先生改变想法转而同意了她的观点。他亲笔给我写了一封长信,为了向我表明《萨瓦助理司铎的信仰自白》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会受到称赞,在这种情形下,甚至可以获得宫廷的称赞。我非常吃惊地发现虽然这位官员向来胆小,但在这个问题上居然这么温和宽厚。因为获得他的许可我就可以合法地印行该书,我也不再反对该书在法国印刷了。然而,因为一种奇怪的顾虑,我仍然坚持该书由内奥姆在荷兰印刷,点名要内奥姆印刷还不满足,我还告诉了他我的意图。我同意将这个版本的利润给一个法国出版商。等到书印刷好以后,可以在巴黎或者其他任何地方销售,因为销售的事情与我无关。以上就是卢森堡夫人和我约定的具体条款。此后,我将手稿交给了她。

卢森堡夫人这次把她的孙女布弗莱小姐带过来了,她现在是洛赞公爵夫人。她的名字叫阿美丽,是个非常迷人的女孩。她的面庞、她的温柔、她的腼腆,散发着一股纯真的少女气息。没有什么比她的音容笑貌更亲切、有趣的了,也没有什么比它们激起的感情更加温柔、更加纯真的了。而且,她当时还是一个孩子,还不满十一岁。元帅夫人发现她太害羞了,就想尽办法激励她。她好几次允许我吻她,我就带着我惯有的那种难堪劲吻了她。这个时候换了其他人定会说出很多奉承话,但我却哑口无言地站在那儿,一头雾水。我不知道我们俩谁更害羞,是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呢,还是我自己。有一天,我和她在小府第的楼梯上相遇了。她是来看戴莱丝的,那时戴莱丝仍然和她的家庭教师在一起。因为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我就请她给我一个吻,出于天真纯洁的心地,她没有拒绝。因为那天早晨,她在祖母的要求下,当着祖母的面也吻过我一次。第二天,在元帅夫人身旁阅读《爱弥儿》的时候,我正好读到了一段,里面义正词严地谴责了我自己头一天所做的事情。她觉得我对自己的审视很对,并且对此作了几句合情合理的评论,使我不禁脸红起来。我是多么咒骂自己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愚蠢行为啊,这种愚蠢行径,经常使我的蠢笨尴尬看起来像是邪恶有罪。对一个颇有头脑的人来说,他在这种情况下的愚蠢只会被看作是一种虚伪的辩解。我敢发誓,在这个极有可能招致责难的亲吻中,和其他所有的亲吻一样,我的心地和感情是和阿美丽小姐的一样纯洁无瑕的。我甚至可以发誓,如果那一刻我可以避开她的话,我肯定就这么干了。但是因为我见到她时心里太高兴了,以至于手足无措,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对她说什么话才合适。一个小孩子就可以吓倒他吗?国王的权力都没有把他吓倒啊!这是怎么回事呢?这该如何是好?他该怎么办呢?因为他根本就缺乏镇定自若的气度。假若我强迫自己和遇到的人说话,我毫无例外地会说出傻话来;而我要是不说话,那我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是一头野兽,是一头熊。假若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对我来说还更加有利一些;然而我所缺乏的交际才能,使我业已拥有的才能变成毁掉我的工具了。

在卢森堡夫人此次度假要结束的时候,她干了一件好事,这事儿我也有份。狄德罗鲁莽轻率,冒犯了卢森堡先生的女儿罗拜克王妃。她的保护者巴利索就用喜剧《哲学家们》来给她出气。该剧把我嘲笑了一番,狄德罗也被狠狠地揶揄了一番。作者对我更加仁慈宽厚一些,我相信不是因为他欠了我的人情想还,而是因为他知道他保护的人的父亲厚待我,害怕引起他的不快。书出版时,那时我还不认识的那个书商迪舍纳寄了一本给我。我怀疑此举是受了巴利索的指使,他们可能以为看到一个和我已经断交的人被吹毛求疵地揶揄一番,我一定会很高兴。他完全想错了。我和狄德罗断交了,但是我相信他只是软弱了一点、轻率了一点,而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故而我仍然对他怀有依恋甚至敬重之情,对我们的旧日情谊还有着一种尊敬。我相信,这份旧日情谊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很诚挚的。格里姆就完全不同了,他这个虚伪的人,从来没有爱过我,也不可能爱我。他“快意恩仇”,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理由,仅仅为了满足那恶毒的嫉妒,就暗中成了我最残酷的诽谤者。对我来说,他什么都不是。狄德罗将永远是我的老朋友。我的心灵多愁善感,看到这个可恨的剧本,我简直不忍卒读,还没有看完就将它还给了迪舍纳,并且附上了下面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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