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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9)

忏悔录

还有许多人,我和他们交往持续的时间不长,我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这些交往都是我最初的成功带来的结果;等到对方的好奇心一满足,这些交往也就到此为止了。我本来是个一眼就能被人看穿的人,看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看头了。然而,这时却有一位夫人要结识我,我和她的关系与我和其他女人的关系相比要维持得长久一些。这个人就是克雷基侯爵夫人,她是马耳他大使弗鲁莱大法官的侄女,大法官的哥哥是驻威尼斯大使蒙太居先生的前任,我从威尼斯回来后曾去看过他。克雷基夫人给我写了一封信,我就登门拜访了她。她对我很友好,我有时候在她家吃饭并在那里认识了几个文人,梭朗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斯巴达克思》和《巴尔恩维尔特》等书的作者。后来,他成了和我势不两立的仇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恨我,大概是因为我与他父亲曾经卑鄙地迫害过的一个人同姓吧。

大家可以看到,一个抄写乐谱的人本应该从早到晚都忙着抄谱的,可我却偏偏有很多分心的事情,这些事既不能增加我的收入,也使我不能全副身心地将工作做好。因此,我余下的时间一大半都耗在了涂抹、刮错或者重新誊抄上面。这种持续不断的干扰让我日益觉得在巴黎呆不下去了,便开始抓住一切机会到乡间去。我有好几次跑到马尔古西去,每次都在那儿住上几天。勒·瓦瑟太太认识当地的助理司铎,我们就在他家落脚,由于经过了细心的安排,我们并没有让主人感到任何不便。有一次格里姆也跟我们一起去了。助理司铎有一副好嗓子,唱得也很棒,尽管他不熟悉音乐,却对他的那部分唱词学得既轻松又准确。我们专门花时间唱了一下我在舍农索写的那些三重唱。我还根据格里姆和助理司铎绞尽脑汁拼凑出来的唱词,写了两三首新的三重唱。这些三重唱连同其他一些乐谱都被我撇在了伍顿,想来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呀!因为这些三重唱都是在纯粹的欢乐时刻写下并演唱过的。也许达温浦小姐早将它们做成了卷发纸,可是它们却是值得保存的,其中大部分都写得非常好。在这些小小的旅行中,“姨妈”无忧无虑心情愉快,而我也心情舒畅,因此,有一次旅行归来以后,我趁着兴致匆忙而潦草地给助理司铎写了一首书简诗,大家可以在我的信函集中看到这首诗。

我在离巴黎更近一点的地方也觅到了一处很合我口味的避难所,那就是缪沙尔先生家里。缪沙尔先生是我的同乡、亲戚和朋友,他在帕西为自己置了一处非常秀美的隐居之所。我在那里度过了许多宁静的时光。缪沙尔先生原来是一个珠宝商人,十分通情达理。他做生意赚了钱之后,就在晚年将独生女儿嫁给了股票经纪人之子、御膳房总管瓦尔玛来特先生,并很有远见地离开了自己的生意和事业,想好好享受一下在烦恼的人生和死亡之间的那段安宁与愉悦。这位可敬的缪沙尔先生真是个身体力行的哲学家,他在自建的舒适房屋和亲手侍弄的漂亮花园里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在挖掘花园的花坛时,他发现了大量的贝类化石,其数量之多,竟使他的想象力极度活跃起来,以至让他在自然界里只看到贝壳,最后他真的以为宇宙是贝壳和贝壳的残余组成,整个地球也只是含贝壳的泥沙而已。他成天想着这些东西和他那惊人的发现,越想越兴奋,如果不是一种奇怪而痛苦的病将他从朋友们手中夺走的话,这些想法肯定会在他的头脑里形成体系,也就是说走火入魔。他的死对于他的理智而言是件幸事,而对那些喜爱他和觉得住在他家里非常惬意的朋友来说,则是一个巨大的不幸。他的病因是胃里长了一个不断增大的瘤子,让他吃不了东西,而人们却久久找不出这个原因。这个瘤子折磨了他好几年,终于将他活活饿死了。我一想起这位遭遇不幸的可敬的人是如何度过他生命中最后一段日子时,便不由得痛苦万分。那时候,目睹他受苦的惨状而不忍躲开他的朋友只有我和勒涅普两个人。他非常高兴地接待我们,而他自己却病到了那样严重的程度,只能眼馋地看着我们吃他让人为我们做的饭菜,他连几滴淡茶也几乎喝不进去,即便喝了也会马上就吐出来。但是,在他遭受这些痛苦之前的那些日子里,我在他家跟他所结交的那些很出色的朋友们一块儿度过了多少欢乐的时光呀!在这些朋友中,首推普列伏神父。他和蔼可亲,非常淳朴,他的作品接受了来自高尚心灵的激发,称得上是传世之作,他的性情和他在社交场上的表现,完全没有作为其作品标志性风格的那种忧郁色彩。还有普罗高普医生,他是个好与女人相处的小伊索。还有布朗热,是在他死后才出版的《东方专制主义》一书的著名作者。而且我认为他把缪沙尔的思想体系推广到整个宇宙上去了。在缪沙尔先生的女性朋友中,有伏尔泰的侄女德尼夫人,她当时还比较纯朴,没有矫揉造作地假装才女,还有旺洛夫人,她说不上美丽,但是妩媚动人,唱起歌来像天使一样。另外还有瓦尔玛来特夫人,她也能唱,虽然她有点瘦,但如果她不故意装可爱的话,还是会很可爱的。这些人差不多就是缪沙尔先生的全部朋友。与这些人的相处已经令我相当愉快,但是缪沙尔先生的贝类学让我感到更愉快。而且,我敢说,在他的研究室里工作的那半年多的时间,我得到的乐趣不亚于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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