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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8)

忏悔录

parlst这个单词使我非常注意,它教会了我在动词虚拟式的第三人称中必须以“t”结尾,但以前不论是在书写或发音时,我都和直陈式的过去时一样地用parla。

有时我跟妈妈谈起我所读的书,有时我读给她听,我都感到非常地兴奋。我努力读好些,而这对我也是有好处的。我已经说过,她是有教养的,那时正是她的才华巅峰时期。好几个文人都在向她献殷勤,想博得她的青睐,指点她鉴别优秀之作。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她的趣味还带有一点新教色彩。她爱谈论拜勒,对已经在法国去世一段时间的圣埃弗尔蒙评价很高。但这并不妨碍她熟悉优秀的文学作品,也不妨碍她机智地讨论文学。她出身于上流社会,年轻时就来到萨瓦。在和当地的贵族交往中,丢掉了故乡伏沃那种矫揉造作的情调。伏沃的妇女把俏皮话当作是上等社会的风度,所以只会说一些警句。

虽然她只偶然地看到过王宫,但那匆匆的一瞥已足以使她了解宫廷了。她在王宫中一直有朋友。尽管有人对她暗中嫉妒,尽管有人对她的行事和她的债务持有微词,但她始终没有失去年金。她有处世经验,也有善于思考,利用这些经验的能力。日常事务构成了她谈话的主要话题。对于我这样耽于空想的人而言,这种教诲正是我最需要的。我们一起读拉勃吕耶的作品。比起拉罗舍福果来说,她更喜欢拉勃吕耶。拉罗舍福果是一个忧伤而令人怅惘的作家,特别适合那些不喜欢按本来的面目看人的年轻人读。她谈起道德教化问题时难免不着边际,但我不时地吻吻她的唇或手,也就能听下去,不觉得她的话冗长烦人了。

这种生活是快乐的,可是不能延续多久。我感觉到了这一点,我一想到这种日子就要结束就心烦意乱,无法安享。妈妈一面和我开着玩笑,一面在研究我,观察我,询问我,为我的前途制定了许多计划,而这些计划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幸好,光了解我的倾向、趣味、能力还是不够,还有必要发现或创造利用它们的机会,这可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这个可怜的女人对我的能力有了一种偏爱,所以她在方式的选择上很挑剔,这使得我的能力得到检验的时机大大地推迟了。总之,由于她对我的好印象,一切都在按照我的意愿在进行。但这种生活迟早是要结束的,到那个时候,就该同所有安宁的希望说再见了。她有一个叫奥博拉的亲戚来看她。奥博拉先生是个极其聪明而又有心计的人,像她一样是个天生制定计划的高手。但他够机灵,不会把自己搭进去,他是个冒险家一类的人物。他想促成红衣主教德·弗莱瑞实施一个复杂的彩票计划,但没有得到同意。他就把这个计划提交到都灵的王宫里去,结果得到批准而且实行了。他在安讷西呆了一段时间,爱上了执政官夫人。这位夫人是个可爱的女人,很对我的胃口。她是我在妈妈家里惟一愿意见到的女客。奥博拉先生看见我,华伦夫人就对他谈起我来。奥博拉先生决定先观察我一阵,看我适合做什么。要是发现我有什么长处,就想法给我找个职位。

华伦夫人连续两三个上午打发我到他那里去。她借口要我替她办事,没有告诉我事情的原委。他十分巧妙地引我说话,对我非常亲切,尽量让我放松。我们的话题无关紧要,却又漫无边际。这一切都似乎不是为了观察我,没有一点俗套,好像他觉得喜欢同我交往,想同我无拘无束地说说话。我被他迷住了。他观察我的结果是,虽然我仪表堂堂,很有精神,但我即使不笨,也是才气不够,没有思想,知识浅薄,总之,各方面能力都有限,最大的指望也就是在乡村里做个本堂神父罢了。这是他在华伦夫人面前对我的评价。我是第二次或第三次被人这么断定了。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因为马斯隆先生的评价经常被肯定。

这种评定与我的性格关系非常紧密,我不得不在这里作些解释。说句实在话,我不会对这种说法口服心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我会尽可能地公正客观,虽然马斯隆先生、奥博拉先生,还有其他许多人都可能这样说了,但我不会抓住他们的话不放手的。

两个几乎不相容的东西以一种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方式在我身上结合在一起,一方面是热情蓬勃的性格;另一方面是迟缓而混乱的思想,总要等事后才醒悟。可能会有人说我的心灵和思想不属于同一个人。情感比闪电还快地抓住我的灵魂却没有照亮它,反而使我激动,使我晕眩。我什么都感觉到了,却什么也看不清。我被自己的激情裹胁着,头晕目眩。为了能够思考,我必须冷静下来。只要有时间,我能拿出相当准确的,富于洞察力,甚至是很有技巧性的意见。从容的时候,我还能作精彩的即兴演说。但我从未在急促中说过什么值得注意的话,做过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就像有人说西班牙人下棋有高招一样,我在书信中会说出一些高明的话来。萨瓦大公走在路上,转过头喊着:“巴黎商人,当心你的小命。”我读到这个故事时说:“我就是这样子的。”

我不仅是在谈话时思想迟缓而情感活跃,我一个人独处和工作时也是这样子的。我想要把头脑中的思想整理清楚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它们在喧闹着飞转,它们在发酵,使我激动,使我狂热,使我的心狂跳不止。我在这样的激动中什么也看不清,一个字也写不了。我只好等待。慢慢地,这种躁动平息下来,混乱的局面开始清晰,一切都找到了自己最佳的位置,但这个过程是缓慢的,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混乱动荡。你看过意大利歌剧吗?在换场的时候,大剧院里让人心烦的混乱场面总要延续好长一段时间,所有的道具都混在一起,东西都堆得乱七八糟,叫人看着不舒服,给人的印象是一切都颠倒了。但秩序逐渐地恢复了,所有的东西都各归其位。你会惊奇地看到,精彩的演出在长时间的混乱后又重新开始了。这种过程和我想写作时发生在我头脑中的过程几乎相同。如果一开始我知道如何去等待,让出现在我头脑中的事物显现出它的美来,很少有作者能超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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