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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滨逊漂流记(30)

这次旅行,我十分开心。我在低地里发现了许多野兔和狐狸似的东西,但它们都和我所见过的截然不同。虽然我打死了几只,却不想吃它们的肉。我没必要冒这样的险。因为我并不缺少吃的,并且我的食物都很好,尤其是这三种:山羊、鸽子和海龟;再加上我的葡萄干,如果以食品的数量和人数对比,就是伦敦利登赫尔菜场,也配不出这样一桌佳肴。虽然我的处境极为悲惨,但我却有充分的理由感激上帝,因为我不但不缺乏食物,而且食物很充裕,甚至有珍馐美味。

这次旅行中,我从来没在一天内一口气走两英里。我总是绕来绕去,希望能发现点什么,因此每当最后走到一个地方停下来过夜的时候,我都相当疲倦了。我要么爬到树上睡觉,要么就在四周插上一圈木桩,或者用木桩把树一棵棵接起来,以便有什么动物走近我的时候,可以先惊醒我。

来到岛那边的海边,我便吃惊地发现我住的地方是全岛最糟的地方。因为,在这边的海边,有无数海龟,然而在我住的那边,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只找到三只。此外,这边还有无数飞禽,种类繁多,有些是我见过的,有些是我从未见过的,并且不少飞禽的肉很好吃。除了企鹅,其它的我都叫不出名字。

这些鸟,我本来可以爱打多少就打多少,但我不愿意太浪费弹药。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想打只山羊,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大吃一顿。可是,这边的山羊虽然比我那边多,要走近它们却非常困难,因为这一带地势平坦,我在这里比在山上更容易被它们发现。

我承认这地方比我那边可爱得多,但我还是无意搬家,因为我在那边已经住定,而且习惯了。在这边,我总觉得是在旅行,没有家的感觉。

我沿着海边向东走了大约十二英里,便在岸边立了一根柱子,作为记号。决定暂时先回家,等下次出发时向相反的方向走,从我的住所沿着海岸向东走,兜上一个圈子,走到我立的柱子为止。这我们后面再说。

回去的时候,我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另外选了一条路。我想,只要依着地形地貌走,决不会找不到我的老住所。可是,我想错了。我走了还不到两三英里,就发现自己走到一个很大的山谷里,四面都是山,山上满是树木,除了借助太阳辨别方向之外,简直找不到路,而且借助太阳也无济于事,除非我十分清楚太阳当时的位置。

更不幸的是,我被困山谷的那三四天里,一直雾气缭绕,由于看不见太阳,我只好气急败坏地乱走。最后,我不得不回到海边,找到那根柱子,按原路往回走。我走一段歇一段,走得很慢。因为这时天气炎热,而且我带的枪支、弹药、斧子以及其它的东西都很重。

路上,我的狗袭击了一只小山羊,咬住了它。我急忙跑过去,一把抓住它,从狗嘴里把它救了下来。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把它带回家去,因为我经常在想,能不能捉到一两只小羊,然后繁殖出一群羊,等弹药用完的时候,供我食用。

我给小羊做了一个颈圈,又用随身带的麻纰搓了一根细绳,牵着它走。费了好大劲,才把它牵到我的茅草屋关了起来,然后我就往家走。因为我离家已经一个多月了,急于要回去看看。

我回到家里,躺在吊床上,真有说不出的惬意。在这次小小的旅行中,我一直没有固定的地方安身,睡得很不舒服,这使我觉得这个家真是太美了。家里的一切都非常舒服,因此我下定决心,如果我命中注定要在这岛上住下去,那我再也不出远门了。

我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为的是休息和恢复长途旅行的疲劳。这期间,我大部分时间在做一件很要紧的事,就是替鹦鹉波儿做一只笼子。它这时已经成了一只很驯服的家禽,并且跟我很熟了。于是我开始想到那被我关在圈子里的可怜的小羊,决定把它带回来,给它一点东西吃。到了那儿,只见它仍在原来的地方(其实它也跑不出去),因为没有东西吃,差不多快饿死了。我到外面替它割了些嫩树枝、嫩草叶,扔给它吃。喂完之后,仍像原来一样系上绳子,牵着它走。现在它已经很驯服,像一条狗似的跟在我的后面,已经没有必要拴它了。后来,由于不断喂它,它逐渐变得又可爱又温顺,成了我的家畜之一,再也没离开过我。

秋分的雨季又来了,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很庄重地度过了九月三十日这一天,这是我登岛的纪念日。我来到这岛上已经两年了,可是现在仍像两年前我来的那天那样没有获救的希望。我利用全天的时间谦卑而感激地追念着上帝给我的种种恩惠。如果没有这些恩惠,我的生活就要更苦了。我谦顺地、衷心地感谢上帝,因为他使我明白,我这孤寂的生活说不定比我在人世的自由和快乐中更幸福。因为他时时在我身边,跟我的灵魂交流,支持我,安慰我,鼓励我,使我信奉他的神力,并愿他今后永远在我身边,充分弥补我寂寞生活中的种种缺陷,使我不再感到远离人群的痛苦。

现在我开始完全意识到,我现在所过的生活,尽管非常不幸,但比起我过去那种罪恶的、可诅咒的、可憎的生活来,还是幸福得多。我现在完全改变了对忧愁和欢乐的看法。我的愿望已大有改变,我的性情已完全发生了变化,我的爱好跟我初来的时候比,甚至跟过去两年比,已经转到新的方面。

以前,我四处打猎或勘察地形的时候,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内心就会突然痛苦起来。一想到自己被困在这些树林、山谷和沙漠中间,一想到自己怎么像一个囚犯似的,被监禁在重重海洋之中,被囚困在没有人烟的荒野里,永无出头之日,我就会忧心如焚。即使是在心境最安宁的时候,这种念头也会像暴风雨一样向我袭来,我就会扭扯双手,像小孩似的大哭起来。有时正干着活,这种念头会突然袭来,于是我就会立刻坐下来,长吁短叹着,两眼盯着地面,一两个小时都不动。这种情况最糟,因为如果我哭了出来,或用语言发泄出来,这种苦闷倒可以过去,同时我的愁苦在发泄完了之后,也可以减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