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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兰妮一筹莫展地说。守丧期间在社交场合抛头露面,她可是闻所未闻,这想法真让她不知所措。

“斯佳丽说得对,”梅里韦瑟太太见她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就说。她站起身,拉了拉裙箍。“你们都得去。得了,佩蒂,别再找借口了。想想医院是多么需要钱买新床和药品吧。我知道查理也希望你们对我们的事业有帮助,他就是为此牺牲的呀。”

“这个嘛,”佩蒂说,她遇上比她强蛮的人一向都是这么一筹莫展,“只要你觉得大家会谅解就行。”

“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事啊!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事啊!”斯佳丽不敢怠慢,溜进原本该由麦克卢尔家姑娘照看的挂着粉红、黄色彩旗的货摊,不由得心花怒放,暗自唱了起来。她竟然参加了集会!披着黑面纱,幽居了一年,大气也不敢出,把她烦得都快发疯了,如今竟然参加了亚特兰大空前盛大的聚会。如今她终于可以见到外人,见到各色灯光,听到音乐,亲眼看看大名鼎鼎的巴特勒船长最近穿过封锁线偷运进来的可爱花边、绉边和衣服了。

她一屁股坐在货摊柜台后面的一张小凳上,巡视了一下长长的会场。下午前这里还是一个空空荡荡、十分难看的操练房呢。那些太太小姐不知费了多少力才把它布置得这么漂亮、好看呢。今晚亚特兰大所有的蜡烛和烛台肯定都集中在这里了,她想,银烛台伸展出十来个亮闪闪的枝架,瓷烛台的底座上环绕着可爱的小雕像,旧的黄铜烛台庄严挺直,上面插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蜡烛,散发出月桂果的芳香,有的摆在会场一溜的枪架上,有的摆在花团锦簇的长桌上,有的摆在货摊的柜台上,有的甚至摆在敞开窗户的窗台上,暑天的阵阵热浪把烛光吹得摇曳不定。

会场中心,天花板下的几根生锈的铁链上挂着一座大大的难看的吊灯,吊灯被盘绕的常春藤和野葡萄藤装饰得完全变了样,那些藤蔓已经被烛火熏得枯萎了。墙四壁摆放着一排散发着清香的松枝。屋角变成了漂亮的亭子,供陪伴和老太太休息。到处都悬挂着一长串一长串雅致的常春藤、葡萄藤和牛尾藤,有的做成圆形彩饰,挂在墙壁上,挂在窗子上,有的绕成扇形,遍挂在彩旗飘飘的货摊上。在青枝绿叶中,到处都悬挂着邦联旗和彩旗,红蓝两色的底子,上面南部邦联的明星熠熠生辉。

乐台布置得尤为精美。四面全摆放着青枝绿叶,挂着星星的彩旗,把乐台完全遮得看不见了,斯佳丽知道城里所有的盆花都搬到这儿来了,有锦紫苏、天竺葵、八仙花、夹竹桃、秋海棠——连艾尔辛太太那四盆珍贵的橡胶树都荣耀地摆在台上四角的显要位置上。

乐台对面会场另一头,连太太小姐都黯然失色了。因为在这面墙上挂着戴维斯总统和南部邦联的副总统、佐治亚本州的“小亚力克”史蒂文斯的巨幅肖像。肖像上方是面巨旗,旗子下一张张长桌上摆着从城里各个花园采集来的鲜花,有凤尾草、成排成排的各色玫瑰:深红的、黄的、白的,还有剑兰那神气的叶鞘,大批五颜六色的旱金莲、高高矗立的蜀葵在花丛中探出深紫和奶黄两色花冠。花丛中,蜡烛圣坛香火般燃烧着。肖像上的两张脸俯视着这场面。这两位执掌军政大权的首脑人物的脸截然不同:戴维斯脸型扁平,一双苦行僧的眼睛,目光冷漠,两片高傲的薄嘴唇紧紧抿着;史蒂文斯的脸上则深深嵌着一双发亮的黑眼睛,这张脸只识人间疾苦,不知其它,并且曾经用诙谐和激情战胜了疾苦——这两张脸都深受爱戴。

负责整个义卖会的是委员会的几位老太太。她们长裙窸窣,似鼓满风帆的船队一样浩浩荡荡地进场了。她们把迟到的少妇和格格傻笑的少女赶进货摊里,然后大摇大摆地穿过门,走进摆着茶点的后屋。佩蒂姑妈气喘吁吁地跟在她们后面。

黑人乐师咧着嘴笑着登上乐台,胖乎乎的脸上闪着汗珠,并郑重其事地在提琴上调起音来,用琴弓拉啊用手拨啊。梅里韦瑟太太的马车夫老利维敲了敲琴弓,让大家注意。从亚特兰大还叫马萨斯维尔的时代起,每次义卖会、舞会和婚礼的乐队都是由他指挥的。除了经管义卖会的太太们之外,已到场的人还不多,不过在场的人个个眼睛都盯着他。于是小提琴、低音提琴、手风琴、班卓琴和指关节骨一齐演奏起节奏缓慢的《洛蕾娜》了——节奏很慢,不宜跳舞,跳舞要到货摊的货卖完才开始呢。华尔兹舞曲那优美的伤感调子传进了斯佳丽的耳中,她的心不由得怦然一动。

时光在慢慢流逝,洛蕾娜!

草地上又是白雪皑皑。

太阳远在天边,洛蕾娜……

一二三,一二三,身子由高到低——三,转身——二三。多美妙的华尔兹舞曲啊!她稍稍伸出手,闭上眼睛,随着难忘的忧伤节奏舞动着。这凄凉的曲调和洛蕾娜失去的爱情同她心里的兴奋交织在一起,使她的喉咙不由得哽住了。

这时,仿佛在华尔兹乐曲的引导下,下面那条月色朦胧的街上顿时飘来了种种声响:马蹄嘚嘚,车轮辘辘,温暖的芳香空气中荡漾着笑声,还有黑人因争夺拴马的位置从开始低声刻薄的语言发展到高声争吵。楼梯上一阵混乱,传来无忧无虑的嬉笑声,姑娘活泼的嗓音,夹杂着护花使者的浑厚音调。那些姑娘认出了下午刚分手的朋友,轻佻地喊着互相打招呼,并高兴地尖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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