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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的婚礼犹如噩梦,阿希礼的婚礼却更加糟糕。斯佳丽穿着那袭苹果绿的“二朝”服,站在点着几百支蜡烛的十二棵橡树庄园的客厅里,被昨晚那批宾客推推搡搡,亲眼看到玫兰妮·汉密顿成了玫兰妮·韦尔克斯。那张长相平平的小脸顿时焕发出几分妩媚。上帝呀,她永远失去阿希礼了。她的阿希礼。不,现在阿希礼不是她的了。他曾经属于过她吗?她心里乱糟糟的,又疲惫,又迷惑。他说过他爱她的,可到底是什么把他们拆散了呢?要是她能想得起来就好了。她嫁给了查尔斯,借此封住了县里那些专爱说三道四人的嘴,可现在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前这似乎很重要,可现在根本就不重要了。关键在于阿希礼。现在她失去他了,嫁给了自己不仅不爱,而且十分瞧不起的人。

哦,她多后悔啊。她以前常听人说“跟人家赌气,是自己找晦气”,总以为这只是一种比喻而已。现在才明白这话的真正意思。她一心只想摆脱查尔斯,太太平平回塔拉庄园,重新做个未婚的姑娘,心里却清楚这只能怪自己不好。母亲曾想方设法劝阻过她,可她偏不听。

于是在阿希礼婚礼的那天晚上,她恍恍惚惚地跳了一夜舞,无意识地说着话,毫不相干地笑着,大家都以为她是个幸福的新娘,没看出她的心都碎了。看到大家这么愚蠢,她甚感奇怪,也好,谢天谢地,幸亏他们看不出!

那天晚上黑妈妈帮她卸了妆就离开了,查尔斯不好意思地从梳妆室里钻出来,不知自己第二晚是不是还要在马鬃椅上过夜,她不由哇地一声哭了。一直哭到查尔斯爬上床,在她身边躺下,不断地安慰她。她一言不发,只是哭,哭到眼泪干了,最后就躺在他肩头悄悄抽泣。

要是没有战争,新婚夫妇会花一星期的时间在县里四处应酬,大家还要趁这两对新婚夫妇去萨拉托加或白硫磺泉作新婚旅游之前举行舞会和烧烤野宴招待他们。要是没有战争,斯佳丽就可以穿上三朝服、四朝服、五朝服分别出席方丹家、卡尔弗特家和塔尔顿家的宴会。可是如今是一没宴会,二没新婚旅行。婚后一星期查尔斯就出发去投奔韦德·汉普顿上校,两个星期后,阿希礼和骑兵连也出发了,全县人都黯然神伤。

在这两个星期的时间里,斯佳丽根本没单独见过阿希礼,也根本没有跟他私下说一句话的机会。他去赶火车时,顺便到塔拉庄园来了一次。甚至在那个让人伤心的离别时刻,她都没机会跟他私下谈谈。玫兰妮戴着帽子,披着披肩,悠闲地摆出一副新少奶奶的架势,挎着他的胳臂。塔拉庄园所有的人,不论白人黑人,都出来给上前线的阿希礼送行。

玫兰妮说:“你应该吻吻斯佳丽,阿希礼。她现在是我的嫂子了。”于是阿希礼弯下腰,毫无表情地用冰凉的嘴唇在她脸颊上挨了一下。斯佳丽简直丝毫没从那个吻中得到乐趣。刚才玫兰妮怂恿他吻她,反而让她生闷气。临别时玫兰妮又跟她拥抱,差点把她闷死。

“到亚特兰大去看看我和佩蒂帕特姑妈好吗?哦,宝贝儿,我们非常欢迎你!我们得跟查尔斯的妻子熟悉熟悉。”

五个星期过去了,这期间,查尔斯从南卡罗来纳州寄来了一封封羞涩、痴心、如醉似狂的情书,诉说他的爱情以及战争结束后对未来的计划;诉说他为了她要争当一名英雄,以及他对司令官韦德·汉普顿的崇敬。到了第七个星期,汉普顿上校亲自发来了一份电报,接着又来了一封信,一封亲切、庄严的慰问信。查尔斯死了。上校本来早就要打电报来的,可查尔斯以为自己得的是小毛小病,不愿惊动家属。倒霉的小伙子上了当,不仅让自以为赢得的爱情就此落了空,而且连在战场上立功争光的崇高理想也落了空。他只是到了南卡罗来纳州的兵营,连北方佬的影子都没见到过,就得了麻疹,并患了肺炎,不光彩地一下子送了命。

到了预产期,查尔斯的遗腹子出世了,因为当时正时兴以孩子父亲上级指挥官的名字为男孩子取名,所以这孩子就取名为韦德·汉普顿·汉密顿。原先,当斯佳丽得知自己怀了孕时曾绝望地痛哭了一场,恨不得死了才好。不过她怀孕期间倒始终没感到有多大不舒服,分娩时也没受什么罪,恢复得也很快。黑妈妈私下跟她说生儿育女十分寻常——做女人的理当多吃些苦。尽管可以掩饰自己的内心,但她对这孩子还是不喜欢。她本来就不想要这孩子的,她讨厌他的出世。如今他来到了人间,但看上去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她的孩子,不像是她的骨肉。

生韦德后,虽然她的身体短期内就复原了,但精神上却一直恍恍惚惚,萎靡不振。尽管庄园上下都尽力想让她振作起来,她还是打不起精神来。母亲愁眉苦脸,忙来忙去。父亲则比平时更爱骂人,每次上琼斯博罗去总要给她带些无用的礼物回来。老方丹大夫给她开了硫磺糖浆加草药的强身剂,但都不能使她提起精神,连他也承认实在是搞不清楚了。他私下跟埃伦说,斯佳丽是由于伤心,才一会儿烦躁不安,一会儿没精打采的。不过,如果斯佳丽愿意开口说的话,本来是可以告诉他们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事情要复杂得多。她没有告诉他们实情说那全是因为自己做了母亲百无聊赖、不知所措,尤其是阿希礼走了,这更使她愁容满面。

她无时无刻不深感心烦。自从骑兵连开拔去打仗之后,县里没有了任何娱乐和社交生活。县里所有有趣的年轻人都走了——塔尔顿家四兄弟、卡尔弗特家两兄弟、还有方丹家的、芒罗家的都走了,连琼斯博罗、费耶特维尔、洛夫乔伊等地,凡是看得上眼的年轻人也统统都走了。留下的只是些老弱病残和妇女,大家都忙着为军队做编织,做缝纫。靠种棉、种稻、养猪、养羊、养牛来度时日。平时根本就看不到一个真正的男人。只有苏埃伦那个中年情人弗兰克·肯尼迪带着军需队,按月骑马来这里征收给养。军需队的人也没什么劲儿,而且她一看见弗兰克那副怯生生的巴结样,就气得没法跟他讲客气。要是他和苏埃伦早点结了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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