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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买这些戒指,我真高兴。”她边说边温柔地将一只手搁在他手臂上,然而心里却不十分情愿。

他淡然一笑。虽然这次是他邀请她来的,可是,他现在从心底里感到恼火,所以态度也变得冷冷淡淡。他明白,她对他确实有感情,但这并不一定令人有味。一个人只有变得冷漠、含蓄,感情才会深沉。然而,厄秀拉仍然处于感情外露、冲动的水平上——总是那么浮泛亲昵,令人厌恶。他用她从未对他有过的深沉感情接受了她。他已经从邪恶和羞耻的根本上接受了她——像一个恶魔,对着神秘莫测的腐化之源——也就是她生存的一个根源,哈哈一笑,耸耸肩,随之便是接受,最终总得接受。对她来说,究竟何日能够彻底超脱自己,在活生生的死神面前去接受他呢?

她现在心满意足了。车子在奔驰,午后的天气温和而又昏暗。她兴趣盎然地谈论着,分析人们以及他们的动机——比如古德伦和杰拉尔德。他含含糊糊答着腔。对别人的性格和人品,他兴味索然。他认为,人各不相同,但是又都被束缚在一定的限度内。世上大约只存在两种伟大的思想,残留着两股伟大的潮流,不过从中产生的反应则是千奇百怪,各式各样。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反响。但是,他们遵循的只有几条伟大的规律,所以,本质上毫无差异。人们依照几条伟大的规律不自觉地处世行事。这些规律,这些伟大的原则一旦揭示,人也就不再神秘和有趣了。人在本质上是相似的,区别只是在于对某一主题有着各种变异。没有人超越所规定的极限。

厄秀拉不同意。人类对她来说还有待于探索。然而,或许她还没有达到要去探索的那种程度。现在她的兴趣或许掺有一种机械呆板的成分,或许具有破坏性。她的分析简直把事物撕扯成了碎片。然而,她身上隐约藏有一种脾性,那就是对别人以及他们的个性漠然置之,甚至也不想去摧毁他们。在这种内心的极度沉寂中,她似乎陡然有点伤感,尔后又恢复了平静,随即转过头来直愣愣地看着伯金。

“天黑沉沉的,别回家啦!”她说,“我们可以晚点喝茶,怎么样?我指的是正茶点?那样不是相当美吗?”

“可是我答应要在肖特兰茨吃晚餐。”他说。

“唉,这又没什么关系。你明天也可以去嘛!”

“赫米奥在那儿。”他嗓音里夹着一丝不安,“过两天她就要走了,我想。我该同她道别。我以后见不到她了。”

厄秀拉避开了这个话题。她心里波涛起伏,可是嘴上却一声不吭。他皱着眉头,恼怒地眨巴着眼睛。

“你不在乎,是吗?”他烦躁愤懑。

“是的,我不在乎。又何必呢?我何必要在乎呢?”她带着一种嘲弄和咄咄逼人的口气说道。

“我扪心自问的正是这个问题。”他说,“你为什么要在乎呢!可是你看上去非常在乎。”他极度厌烦,眉头不禁蹙锁起来。

“我发誓,我根本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在乎。你该上哪儿就上哪儿——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嘿,你这傻瓜!”他喊道,“什么‘该上哪儿就上哪儿’。赫米奥已经跟我毫不相干了。说起来,她对你来说可要有意义得多,因为你只用彻底跟她唱唱对台戏就行了,而站在她的对立面就成了她的对应物。”

“嘻,对立面!”厄秀拉喊道,“我知道你闪烁其词的用意。我可不会上当。你属于赫米奥。你喜爱她该死的炫耀卖弄。好罢,悉听尊便,我不责怪你。不过,你我之间的关系也到此结束。”

伯金勃然大怒,在一条乡村小道上停下车。两人坐在汽车里,火气当头,都想大吵一场,所以谁也没有意识到这种情形荒谬可笑。

“但愿你不是一个傻瓜,不是一个傻瓜。”他痛苦地喊道,“你应该懂得,即使一个人已经做错了事,也完全可以落落大方。这些年与赫米奥相好是我的过错——这是件不可挽回的事情。然而无论如何,一个人办事总该合乎礼仪吧。然而不行,一提及赫米奥,你就妒意顿生,非闹得我心乱如麻不可。”

“我妒忌!我,我妒忌!你这样想的话那就错了。我一点儿也不妒忌赫米奥。我从来不把她放在心上,更谈不上妒忌她!”厄秀拉弹了弹手指,“不,说鬼话的是你,是你该回头了,就像一条狗该掉头离开自己的呕吐物一样。赫米奥所能忍受的正是我所痛恨的。我痛恨这一切——撒谎、虚伪、死气沉沉。但是你喜欢。你情不自禁,不能自已。你习惯于那种旧式的、毫无生气的生活方式。那么就回到那种生活中去吧。但是,不要到我这儿来,我同那种生活格格不入。”

在感情极度冲动中,她下了车,向树丛走去,一路上不自觉地摘下几只肉红色的细长茎果子,其中几只已经绽出了蕾子,露出了点点橘黄色的花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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