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二，显王十五年①，魏惠王伐赵，围邯郸。显王十六年②，齐威王使田忌救赵③。初，孙膑与庞涓俱学兵法④，庞涓仕魏为将军，自以能不及孙膑⑤，乃召之。至，则以法断其两足而黥之⑥，欲使终身废弃。齐使者至魏，孙膑以刑徒阴见⑦，说齐使者⑧。齐使者窃载与之齐⑨。田忌善而客待之，进于威王⑩。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于是威王谋救赵，以孙膑为将。辞以刑余之人不可（11），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12）。
【注释】
①即公元前三五四年。
②即公元前三五三年。
③齐威王：公元前三五六年至前三二○年在位，使齐国强盛。田忌：齐国名将，赏识孙膑，加以重用。
④孙膑：与商鞅、孟子同时，军事家。庞涓：魏国将领，孙膑同学。
⑤能不及：能力不如。
⑥以法：抓住孙膑的过失，利用法律治他的罪。
⑦刑徒：受刑的人。阴见：暗中来见。
⑧说（音ｓhｕì）：游说，说服别人。
⑨窃：偷偷地，不让人知。载与之齐：用车载着，与他一起前往齐国。
⑩进：推荐。
（11）辞：推辞。刑余之人：受过刑而生存下来的人。不可：不可担任大国的将军。
（12）居：坐。辎车：有车篷、布帘的车子。坐为计谋：坐在车中出谋划策。
田忌欲引兵之赵①，孙子曰②：“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拳③，救斗者不搏撠④。批亢捣虚，形格势禁⑤，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⑥，轻兵锐卒必竭于外⑦，老弱疲于内。子不若引兵疾走魏都⑧，据其街路，冲其方虚⑨，彼必释赵以自救⑩。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于魏也（11）。”田忌从之。十月，邯郸降魏（12）。魏师还，与齐战于桂陵，魏师大败（13）。
【注释】
①之：前往。
②孙子：孙膑。
③解：解开。控拳：握紧拳头。
④救斗：拉开斗殴的人。撠（音jǐ）：揪住。
⑤批：用手砍。亢（音kàng）：咽喉。格：止。形格势禁：使形势得到控制和制止。
⑥梁：魏国。
⑦竭于外：在国外竭力作战。
⑧疾走：快速行军。
⑨街路：要道。冲：冲击。方虚：正处于虚弱的地方。
⑩释：放下。
（11）收：得到。弊：军队疲惫。这句说让魏军疲惫，这对齐军是好事。
（12）邯郸：赵国都城。
（13）桂陵：在今河南长垣西北。师：军队。
显王二十八年①，魏庞涓伐韩，韩请救于齐。齐威王召大臣而谋曰：“蚤救孰与晚救②？”成侯曰③：“不如勿救。”田忌曰：“弗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④，不如蚤救之。”孙膑曰：“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韩受魏之兵，顾反听命于韩也⑤。且魏有破国之志⑥，韩见亡⑦，必东面而愬于齐矣⑧。吾因深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⑨，则可受重利而得尊名也⑩。”王曰：“善！”乃阴许韩使而遣之（11）。
【注释】
①即公元前三四一年。
②蚤：早。此句是说：早救与晚救哪个办法更好？
③成侯：邹忌，当时为齐的相国。
④且：将。折：转而，也可解释为屈服。入于魏：投靠于魏。
⑤兵未弊：军队未疲惫。代：替。受魏之兵：承受魏军的攻击。顾：反而。反：反过来。
⑥破国：攻克对方国都，灭亡其国。
⑦见亡：将要亡国。
⑧东面：面向东。愬（sù）：诉，求援。
⑨因：由此。深结：深深交结。晚：后。承：承受，得到。
⑩受：得到。重利：大利。尊名：高名。
（11）阴许：暗中允许。遣之：让韩国使节返回。